今天夜里并不平静,冷风将光秃秃的枝桠吹得咯吱作响,轩辕璃走到窗边,寒风顷刻间扑面而来,钻进她的袖口、衣服缝里,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探头望了一眼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稠密沉重,将那半弯月亮遮盖得严严实实,忽地自远及近响起了淅淅沥沥的磨砂声,轩辕璃伸出一只手,一滴两滴,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蜿蜒至全身。
“竟然下雨了啊。”轩辕璃揉捏了几下滴落掌心里的雨水,凉凉的。
“外面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不知道关窗户啊?”轩辕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未等轩辕璃回身,他早已抢先一步将窗户关上,看向轩辕璃的眸色中除了怒气外,更多的是担忧,“大半夜的学人家诗人多愁善感,赏雨吟诗?我没记错的话,你诗文课业考核三次都是丙级吧?”
“……”轩辕璃一听到诗文课业瞬间就想脑壳爆炸掉,连忙一边摇头一边捂耳朵,“哎呀哥哥你好烦啊!我不听不听不听!”
“诗文课业先生是谁来着?哦是林老先生吧,我好像听说他很严苛啊……”轩辕赫跟在轩辕璃身后絮絮叨叨。
“哥哥!我是出来玩的,不是出来写诗考试的,能不能别提他老人家了。”轩辕璃坐在凳子上,本就烦闷的心情被这场雨和轩辕赫搅得更是一团糟乱,眼睛余光瞥到桌子上摆放的一盏剔透精致的灯上,这正是九重转鹭灯。那日轩辕璃和暗鸦逛街的时候被清屏县主周鸢姗拦住,,周鸢姗因轩辕璃在大街上打骂而不平,两人争吵间恰逢遇到了莫何,有时候轩辕璃真的很佩服莫何,三言两语温温和和的,便将这场矛盾冲突悄然化解。
这九重转鹭灯便是那日莫何送给轩辕璃的,她起先挑选它完全是因为这灯笼做工精致细腻、色彩亮丽剔透,堪称转鹭灯中的佳品,而莫何后来却给她讲了关于这灯笼的故事。
“这转鹭灯表面看上去平淡无奇,但点燃灯芯后会发现,从九个不同的灯面看去,分别是九种不同颜色的亮光,竞相闪烁,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物。”莫何说着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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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了九重转鹭灯,内里的烛火跳跃,透过形态各异的灯面绽出九种瑰丽之色,他挑灯的手微微一转动,手里的九重转鹭灯也随之旋转,斑斓烛火熠熠生花,轩辕璃的视线始终盯着它,未曾离开片刻。
“相传这是当年李隆基和杨贵妃的定情之物,上元佳节正是这一盏九重转鹭灯,让两个彼此陌生的人有了牵挂。”莫何提灯的手向上一挑,轩辕璃的目光也随着往上,只一个抬眼间,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周围人声纵然再嘈杂,此时此刻于这二人来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听不到其他也看不到其他。
若不是他们头顶忽地绽出的双色烟火声音过大,惊了他们的短暂对视,轩辕璃不知道会看他看多久,因为在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莫何哥哥好看到移不开眼睛。莫何抬头看了看头顶逐渐消逝的烟火,淡淡说了一句:“可惜二人最后终究是生死相隔,仅剩这盏九重转鹭灯陪着李隆基孤寂终老,倒是不如不遇倾城色。”
不如不遇倾城色,若是两个人注定无法相守一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到的好。不如不遇吗……
“不如不遇吗?”轩辕璃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若有所思的拨弄着九重转鹭灯上的红色灯穗,表情难得的凝重认真。
轩辕赫此时站在轩辕璃的身后,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但却并未出声说话。打从莫何将这九重转鹭灯送给轩辕璃的时候开始,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想多了。轩辕璃是昭厌的七公主,生性单纯可爱,昭厌上上下下没有不宠着她的,她会因为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桂花糕开心,她会因为哥哥们陪她玩耍开心,也会因为林先生苛责说教难过,但因为一见到某人就会开心地笑起来,见不到某人还会盯着他送来的东西出神的轩辕璃,他真的是很少见到,轩辕赫与诸多女子打过交道,很多女人的心思他都门儿清,但放到轩辕璃身上,他不敢想也不敢猜测。
一个是昭厌的七公主,一个是大岳的悬壶谷主;一个身份尊贵处于政治中心,一个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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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赫身系纷纭江湖。轩辕赫觉得,如果不是这次大岳之行,这两人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道不同,又怎能与之相谋?
但轩辕赫心里很清楚,莫何在小七心里,是独特的人。其他,他便不敢再想。
“小七,这灯再好看也自有它的归处,道与道不同,人与人也不同。”
窗外风雨大作,呜咽呼号的疾风拍打着窗棂,轩辕璃拨弄灯笼的手停住了,她转身看了看她的哥哥,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外面风雨声太大,也不知道轩辕赫是否听见了。
狂风骤雨足足持续了一整夜,直到今早天才放晴,空气里都带着融融的暖意,似乎连过往几日的寒冷气息也被这冬日的暖阳所融化了些许。宫中的每个人面带微笑,因为天气的缘故,人们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了,但却有一人例外。
此人正是凌千戈,外面阳光大好,而此时的他却躺在床榻之上,盖着被子,紧闭双眸,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沁出的冷汗清晰可见,方才前来看诊的太医在触到他的手腕时,不禁说道:“怎么这么烫。”昨天傍晚忽然变天,气温骤降,窗子又被风吹开了,凌千戈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想必是身体进了寒气,受了风寒。
太医开了方子,凌千戈身边的小宫女按方子给他煎药服下,他仅能抬抬眼皮,意识稍微清醒,但却仍然是高烧不止,浑身无力,就连喝药都是众人扶起来,用身体支撑着他才没有倒下去。
凌千戈这边刚喝过药,那边小宫女从门外进来,说是皇后娘娘在门外求见。也是,现在端木竟被陷害一事早已公诸天下,端木家的冤屈被洗刷了,端木筝肯定会来见他,对他感激一番皇恩浩荡之类的。
可凌千戈怎么能再见她,先前的自己是那么的残忍冷漠、狂傲自大,自以为知道了一切真相,自以为端木家真的谋逆,自以为自己不会错怪任何人。凌千戈直到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端木筝,她一个大岳皇后不顾众人的眼光,置自己所有的尊严于不顾,就那么跪在自己的寝殿前,一声一声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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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凌千戈的名字,炎炎夏日,烈日灼灼,她喊的撕心裂肺、哭天抢地,一点皇后的形象都没有了,可凌千戈呢?
他什么都没有回应,甚至连出来见她一面都不曾,他亲手将她端木家的尊严和她皇后的尊严扔在地上践踏,甚至在定罪后还以端木家众人尸骨相威胁,让她去照顾赵楚楚……凌千戈即便现在烧的脑子不清醒,但他脑海中关于端木家的过往画面却清醒的不像样子,走马观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你让他以什么面目来见端木筝?坦坦荡荡地接收着她的感恩吗?好好的一个端木家从一开始就是他亲手葬送的,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有端木家的势力相助,他凌千戈能不能安稳登上今天这帝位都难说,他倒好,凭着区区的伪造玉玺和通敌书信,就那么否定了端木家这么多年的忠贞之心,他现在要怎么面对端木家的人……
这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他,有时候真的在想,倒不如病死算了……
“让皇后回去吧,朕现在身体抱恙,不宜见她。”凌千戈微合双眸,声音因生病的缘故而变得软弱无力。
外面逐渐没有了说话声,凌千戈想了想,端木筝应该是回去了吧。这样想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凌千戈不知道的是,其实端木筝并没有离开,而是躲过前门的众多守卫和宫女,自己一个人悄悄溜到后门,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
端木筝听寝宫外的小宫女说,凌千戈一直高烧不退,情况不甚乐观,她原本是想着既然他不想见自己,那就不见罢。可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老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在想那个小宫女的话,她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凌千戈现在很不好,很不好,他需要照顾。
万一凌千戈半夜高烧还是不退呢?万一太医开的方子他喝了不见好呢?端木筝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尚食局。她发誓,当时她的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就是一片空白地走了进来,手法熟练而流畅,按照她师父徐延邱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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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给她的药膳方子,将粳米、糯米、枸杞、山楂、南瓜等食料洗净切块,兑上水在锅里一起混合熬煮,足足熬了两个时辰,端木筝也就在尚食局的小厨房里等了两个时辰,然后盛了一碗粥,用小手炉煨着温度防止它冷掉。药膳粥的疗效如果想要达到最佳,一定要严格讲究它的温度和火候,哪怕差一点,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皇后娘娘,我来帮你端着。”一旁的小宫女怕粥太烫伤到端木筝,连忙上前想要帮忙。
但端木筝却只说了两个字“我来”。
就这样端木筝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膳粥,一路走来,躲过了前门的守卫和侍女,来到后门的窗子旁先是推开一丝缝隙,瞧见里面除了凌千戈和他的贴身小宫女外,其他人都退出去了。这才放心地推开后门,走了进来。
“皇——”小宫女看见端木筝一脸惊讶,正要喊出声,被端木筝一个嘘的手势打住了。
端木筝将粥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坐到凌千戈身边,拉过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小声问:“皇上用晚膳了吗?”
“哪里肯吃晚膳啊,连起身吃药都要费好大力气。”小宫女亦小声回道。
“这怎么行啊,不吃饭,即便是多好的药,药效都会有损失的。”端木筝号脉后将他的手又掖回被子里,对小宫女吩咐道,“去拿湿毛巾来,再去看着煨粥的手炉,别让里面的炭火冷掉。”
端木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凌千戈扶起来,用湿毛巾擦拭着他的脸颊、脖颈和上半身,又让小宫女将药膳粥端来,自己一勺一勺亲自喂给他喝下去,只是他此时意识并不是很清醒,粥到嘴里咽不下去,又流了出来。
“皇上,我们把这粥喝了好吗?”端木筝给他擦干净嘴,说出的话极尽温柔,连端木筝自己都惊讶了。
凌千戈干裂苍白的唇动了动,她连忙又喂了一勺给他,似乎刚才端木筝的话他听见了,这一次竟然没有再吐出来,动了动喉结,粥咽了下去。端木筝有些欣喜,正准备再喂他一口,却听到他极其细微的声音在说着什么:“阿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