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派出所,已经到了一点半,食堂的菜盆里几乎啥也没了,周六一远远看了一眼就准备走,但是李大妈招呼他们两个人过来,从案板底下的柜子里摸出两个饭盒,放进了微波炉:
“听青梅说你又去见那个武疯子了,挺危险的,饭刚出来我就给你留了饭。”
接到饭盒,周六一筷子都没有拿稳,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真香!”
还笑着说:
“哪有那么危险。”
李大妈连连摇头:
“现在这和平年代,就你们警察最危险,你可别学他们几个,忙起来不管不顾的,饭都不按点吃,落下一身病。”
周六一笑笑:
“知道啦,李婶儿。”
匆匆吃完饭回到工位上,周六一看到桌上有一沓表格,就拿过来做了,黄青梅在旁边的桌上时不时看他一眼,周六一做完了表格以后,她从包里拿出一瓶饮料给了周六一:
“给你了。”
周六一拧开喝了一口:
“谢谢,晚上夜宵我请。”
黄青梅脸红:
“买一送一的。”
李华凑过来打趣儿:
“青梅,以前你也天天喝这个饮料,怎么没听你说有买一送一的活动?”
黄青梅翻个千娇媚的白眼,又拿了一瓶饮料给他:
“这瓶三块,扫码支付!”
李华笑嘻嘻的接过来:
“谈钱多伤感情,我请你喝奶茶!”
黄青梅翻个白眼:
“我快要胖死了,不喝奶茶,把这个表格给我做一下!”
一说到伏案工作,李华就抓耳挠腮的,这时候接警中心电话打过来派警,附近的职校开学了,有个学生打电话忘记了行李箱的密码然后报警了,王才智手里拿着材料,是孔龙案子的补充部分,他走不开,准备派周六一,但是李华赶忙蹦到了王才智面前:
“老王,我去吧!”
王才智很少见到李华这么活跃,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就同意了:
“行,那你跑一趟,别丢三落四的,一定要看清楚再签字。”
李华把文件卷起来,王才智看着眉心直跳,但是李华还是漫不经心的:“知道啦,老王,不就是补充点证据。”
王才智从李华手里把材料拿过来,苦口婆心道:
“这是我在做的材料,我是让你把出警的材料带齐全了。”
李华对着黄青梅抛了个飞吻,笑嘻嘻的说:
“警情十万紧急,我先走了,青梅你这个表格放着,我回来就给你做。”
黄青梅青葱一样纤细的手抢过表格,俏脸一拉,挂了三层霜:
“什么十万紧急,你就是去帮人家四十块钱找个开锁师傅,你打电话一分钟都能完成的事儿还跑一趟。等你?黄花菜都凉了,我自己来吧。”
李华双手一摊,装作无奈,实际无赖道:
“这也不能赖我,出警记录一定要签字按手印的,咱们还没有开通电话处警,我只能跑一趟了。”
黄青梅嫌弃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去大学里看美女,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李华赶紧撇清:
“青梅,这你可不能诬赖我,职校的今年大部分才十四,未成年呢,我要看美女就在办公室大.大方方看你!”
黄青梅抬脚就踹,泥人都多了三分火气:
“滚吧滚吧!”
李华是连跑带跳的跑了,还冲着周六一坐了个鬼脸:
“兄弟,晚上我请宵夜,记得叫上青梅。”
周六一正在咬着笔头写宣传文案,抬起头,毫不客气,笑道:
“我肯定吃到你破产。”
李华一溜烟的跑掉了。
黄青梅看着那么多材料,长吁短叹:
“宣传找我们,盖章找我们,采买找我们,去给快递贴反诈标语还找我们……怎么那么多事儿呢,六一,你帮我做一部分呗。”
黄青梅看到了周六一写得反诈骗宣传文案,不由念出来:
“有钱不上网理财,没钱不上网贷款。”
“男不上网裸聊,女不上网相亲。”
“你被骗十万八千的概率,比你挣十万八千的概率高太多了。”
……
黄青梅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些标语不错,你怎么想的?”
李娟在做台账,把键盘敲得劈啪作响,有气无力道:
“他是百度的,现在的猴孩子们,一天到晚尽想着走捷径,我家那个稍微不注意,就把作业拍照搜答案了。”
周六一把黄青梅手里的表格拿过来,笑嘻嘻的说:
“娟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这是好事儿,说明孩子聪明。”
李娟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还有点担忧,当母亲太难了:
“猴孩子太聪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最近才发现,我把手机没收了,他写作业还是挺快的,完了就看动画片儿。我一开门,就装作写作业。要不是我摸了好几次电视机面板,挺烫手的,都发现不了这小子每天晚上看电视,你说这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办?军警医这三个门类,都不招近视眼。”
周六一笑道:
“孙猴子再厉害,不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小孩子再厉害,不也还是斗不过你这个警察吗?别担心了。”
下午这会儿没什么人,黄青梅偷偷的去拿了雪糕,放在抽屉里挖着吃,几个人一边处理工作一边聊天,氛围相当不错。
……
所长忙得满头大汗进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他没有过去,基层单位里,派出所最忙,经常忙得办公室就是个存材料的地方。
难得有这么能忙里偷闲的一小会儿时光,他就不打扰了。
他绕后门上了楼,还有案子需要交接,有刑警队的,有经侦队的,需要他签字受案,他在群里发了消息,拿了资料就走了。
不过闲暇时光,并不多。
有人来报警。
是一个步履蹒跚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见到了警察就下跪,普通话说了很不标准:
“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施雯雯也正好回来了,立刻就架起了相机,周六一给了她一个锋利的眼神,她立刻把相机收了起来。
周六一把中年妇女扶起来:
“您遇到了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黄青梅去倒水,周六一看孩子的脸也脏兮兮的,就跟着出去一块儿弄点热水回来,想给孩子擦把脸,再拿点吃的。
黄青梅叹着气:
“能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和钱有关,我们是派出所,又不是财神庙,无能为力。”
周六一却是摇头,显然是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有困难找警察,我们不要这么悲观,能帮的尽量帮。”
黄青梅为难道:
“可是我们又不会印钱,咱们的工资也不太高。”
周六一已经端着热水回去,还从宿舍拿了点牛奶饼干之类的零食,孩子的母亲一个劲儿的说着谢谢,给孩子擦了手,用牛奶把饼干泡软了给孩子吃,一把辛酸泪的说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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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
“我娃生病了,脑子里长了个肿瘤,医生说三江市的医院就能治,我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跪了一遍,借了两万块钱,这钱塞在行李包里,下火车的时候,娃突然吐了,我光顾着照看娃,包丢了……”
李娟闻言,立刻去联系火车站了,那边有个警务室,火车上也有乘警:
“你不要着急,我们先给你找包。”
但是中年妇女说着就哭的停不下来,一肚子的苦水:
“这两万块,我们也都是借来的,要是丢了我还怎么活呀!”
万幸。
李娟联系火车站,找到了她的包,是一个塑料的编织袋,里面有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证件,和放在内衣小包里面的一沓两万块钱。
有零有整的,有些特别旧,被她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
这些钱,是这个贫穷的母亲用来救孩子的命的,这个母亲一听到钱找到了,用皲裂的手擦着眼泪:
“谢谢!谢谢警察。”
但是,小孩子突然面色发紫,呼吸困难,众人又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周六一需要立刻开车带着孩子去医院。
施雯雯和黄青梅都想跟上,但是所里现在窗口离不开人,施雯雯赶忙道:
“我学过一点急救!我能帮着抱孩子,我上一个专题就是在医院做的,我知道去急诊科和儿科怎么挂号排队最快!”
周六一拿了钥匙,对施雯雯点头:
“走!”
施雯雯麻利的收了几件孩子会用到的东西,立刻跟着往外跑。
到了医院,施雯雯带着母子去找医生施救,周六一拿着孩子的证件去挂号,还联系李娟让火车站帮忙把包送过来到医院。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到了下班的时候,黄青梅也专门绕路过来,帮着买了几份盒饭和汤,这位母亲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步履沉重,目光涣散。
黄青梅把盒饭给她,还把筷子拆出来,询问她:
“大姐,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位母亲扒拉了一口饭,嚼了几下,怎么都咽不下去,抱着盒饭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有救了,但是医生说让我准备二十三万!我上哪儿去弄二十三万,能借的人都借遍了,人家还为了我的娃儿去借钱了,我还能去和谁张嘴?地里那几个果树,一年结不下几个苹果……”
黄青梅听着,也吃不下饭了。
周六一把饭盒放在一边,从兜里摸出来一把零钱,给了这位母亲,黄青梅有些意外:
“你还有现金?”
周六一点头:
“我家里做小生意的,总得有点零钱。”
她和施雯雯手里没钱,就拿手机想要给她转点账。但是这才发现,这个妈妈,用的居然不是智能机,一脸的窘迫:
“警察同志,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再想想办法……”
施雯雯皱眉:
“这怎么发起众筹?”
黄青梅显然是看这种事情看得太多了,饭已经吃不下了,合上拎在了手里,似乎这个盒饭特别的重,压得她喘不上气了:
“众筹也都是发在朋友圈里,还是熟人之间互相帮助,她没有智能手机,她的圈子里其他人也很可能没有。”
周六一拿了银行卡,又跑出去,在医院的自助银行ATM上取了些钱,回来交到了这个母亲的手里:
“我去问过了医生,ICU是一天一天缴费的,你别灰心,我们都会给你想办法的。”
周六一又和黄青梅施雯雯三个人去帮她买了一点生活用品,租了一张行军床,帮着安顿下来。
出了医院,施雯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都什么年代了,真是难以想象,居然还有人用着非智能机。”
黄青梅翻了施雯雯一个白眼:
“你还是做新闻的,有的山区前几年才通了电,没通网的地方还多呢。”
施雯雯小声嘀咕着:
“我没去过嘛。”
晚上的风特别冷,周六一把手插在兜里,还是觉得严寒难当:
“咱们国家有十四亿人,但是网民的数量是十个亿,还有将近两个亿的人,没有使用互联网,他们也很难被主流媒体看得见。”
黄青梅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压得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这样的事情,我见得不少,可是我们派出所,又不是银行,不会印钱。银行也不是慈善机构,对企业都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到了岔路口,公交车已经错过最后一班了,黄青梅骑了个共享电瓶车。
晚秋季节,天已经很冷了,周六一让她打车,她嫌贵:
“打车回去要二十五,骑车三块。”
周六一就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黄青梅谢了谢,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蹬上电瓶车走了。
警车还停在医院停车场,施雯雯有点怕周六一苛责与她,不敢说让周六一开车送她,就准备自己打个车走。
但是周六一却叫住了她,态度比之前好的多,有商有量的:
“你的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施雯雯受宠若惊,以为周六一这个学霸要指导她写论文了,赶忙掰着手指头开始一条一条的列举,但是说了半天,开始叫苦连天:
“我们今年的查重率太恐怖了,我们研究的东西,都已经被以前的研究遍了,我有个师兄,实验室里刚刚做出来一个新材料,结果另一个实验室比他早一天,他的就废了。我还有个同学,念农学的,学校外头进来玩的其他专业的学生,把她种的葡萄吃了,她有的种一年,今年是毕不了业了。”
周六一只是一笑而过。
施雯雯赶忙问:
“我听说你们的论文也很难。”
周六一点头:
“还好吧,我去订票软件公司实习,发现了一个bug,然后和他们一起修改了bug,我的论文就过了。”
施雯雯羡慕的不得了:
“这样的论文,以后才会有参考价值,我觉得我写出来的就是一堆垃圾。”
周六一虽然比施雯雯小好几岁,但是现在像个老成持重的神棍,在线给小姐姐指点迷津:
“我听朋友说过,有个犯罪心理学的毕业生写毕业论文,是研究跟踪狂的,也是前人卷帙浩繁入海,难以下手。
现成的案例研究起来虽然简单,但是没有挑战性。
他们就研究了一个互联网上特别活跃的一个明星,通过分析明星发出来的动态,寻找蛛丝马迹,来确定明星的位置,以及周围人的情况。
然后,他们比狗仔队更精准的预言了明星的婚姻、财务、工作状态。”
施雯雯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周六一点头:
“确实是,所以在毕业时候,导师都觉的应该更换个课题,这论文还是不要发表比较好。不过那位学长毕业以后直接去了刑事侦查科工作。”
施雯雯有些眼热。
周六一道:
“你认识很多做自媒体的吧?”
施雯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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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她们这个专业的必备技能。
周六一靠近她:
“我有个办法,能帮助他们筹款,也能给你的论文找到真实的数据和素材,你想要不想做?”
…………………………
此刻,所长在下班的路上,给李华、李娟、黄青梅几个人都打了电话,询问这个事情的进展。
几个人都是口径一致:
比较棘手,很不好办,因为那么多钱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挂了电话以后,所长又抽了几支烟,有些头疼。
姜汉山也给他打电话:
“老付,我给医院打电话了,那孩子的情况比较紧张,手术得快点做,加上后期的保养预后,需要个二十来万,咱们准备筹款?”
付胜猛的吸了一口烟:
“虽然可以筹款,但是所里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个的都背着房贷车贷,累的和狗一样,落兜里就那么几千块钱。
怎么筹款?
更不用说李华,那货挣一个花两个,要不是所里管饭,一个月得喝大半个月的西北风。”
姜汉山不反驳:
“倒也是,今天我那师弟还和我抱怨,自从买房子以后,每个月还花呗借呗白条什么的,像个丐帮弟子。
可是这事儿,咱们也得解决解决吧?
妇联那边,儿童大病基金会,咱们市里的重大疾病互助组织,应该都能帮帮忙。”
付胜觉得不容乐观:
“那得多长时间呢,上次咱们帮忙联络了一个,钱给的不是很多,不太够。”
……
付胜和姜汉山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会,还是忧心忡忡,但是周六一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等到打通的时候,已经在半个钟头以后了,周六一开着警车把施雯雯送到了学校附近的巷子里,别让人看到她。
施雯雯周六一挥了挥手:
“明天见!”
周六一把车窗摇下来:
“明天没问题吧?”
施雯雯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口:
“绝对没有问题,我肯定要写出来本届最优秀的论文!”
…………………………
周六一把车停在一边,给付胜回了个电话,语气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无可奈何,就像是平常的值班一样,打招呼道:
“所长,吃了没?”
小年轻就是心态好?
付胜都有点被问懵了,再岔回来这个话题:
“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周六一答复:
“没什么问题,交了钱,就能安排手术,这段时间给孩子加强营养,咱们省的医院在这个方面是专家,在全国都数一数二,是有名的一把刀,除了头上会钻个孔,留个疤,但是头发长出来肯定就看不出来。”
这?
付胜都不知道话怎么接了?
那钱呢?
这个病的最大问题,不是医学手段,而是钱。
周六一似乎才想起来钱的事情,但是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的:
“钱的事情咱们也不用担心,能筹够。”
付胜着急了:
“你怎么筹?”
周六一还是很轻松的语气: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发动个互联网筹款。”
付胜听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失望,周六一是个特别能搞事情的人,不管什么样的案子,他都能用一种野路子的方式,做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想想,又觉得情理之中,周六一不过只是一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年轻。
就算是聪明,但是也不会凭空变出来那么多的钞票吧?
付胜从来都不是一个敷衍了事的领导,就开始着手帮着联系能帮忙的社会团体。
而周六一在接下来的时间,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很快,一条短视频刷爆了所有的网络:
儿子身患绝症,绝望母亲跪求筹款。
然而,下一刻,宝马女司机戴着蛤蟆镜,和这位母亲说,要从起凤街跪到广场去,只要能过去,就给一万块钱,那可是足足三公里。
不少做自媒体的都架着摄像机过来了。
然而,等这位绝望的母亲到了广场的时候,那个宝马女司机,早就扬长而去。
这位母亲,捶足顿胸,哭的肝肠寸断!
……
网民们的愤怒,被彻底的点燃了,看着孩子的一张张虚弱可怜可爱的照片,无数人动了恻隐之心,根据短视频博主们提供的账号,五块,十块的像是雪花片一样,源源不断的汇聚到了一起。
每一条留言,都很暖心。
“我今天少吃一根雪糕!”
“我少喝一杯奶茶!”
“希望早日康复!”
……
……………………………
医院里。
施雯雯正在教这位母亲使用智能手机,给她看账户余额:
“现在已经有十六万八千多了,数字还在涨!”
她看着手里拿到的医药单子,把这些数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又在旧手机的计算器上算了一遍,眼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够了,够了,娃儿的钱够了,你们领导还来给送过钱了,我不能再要了,这个怎么能关了,不能再让人往里面充钱了,太多了,我啥时候才能还给人家……”
施雯雯和医院、妇联、还有几个博主反复确认过以后,才把支付通道给关闭了。
挂了电话以后,她的手依旧是微微颤抖着。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六一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一样是筹款,多加了一个故事,突然间就爆了。
……………………………
施雯雯去找周六一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他刚处警完,在路边树荫底下吃盒饭,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的矿泉水。
“学长!”
施雯雯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但是周六一却特别的平静,吃完塑料饭盒里的最后一口饭,把盒子飞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一个相当漂亮的抛物线,一击即中。
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
周六一笑道:
“你还是个学新闻的,精准的把握情绪、事件、就很容易引爆一个事件。”
施雯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要是在朋友圈转发,顶多就是弄个两三万的,没有话题度。”
周六一坐在绿化带边缘,喝着水,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再搭话,施雯雯又问: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周六一随口道:
“交警队提溜了一串饮酒驾驶的,他们队里今天有任务,车不够,让我帮着送到了殡仪馆。”
施雯雯抽了一口冷气:
“啥?”
周六一意识到施雯雯被吓到了,解释道:
“最近刚出来的惩戒办法,让喝了酒的人去殡仪馆打扫打扫卫生,帮着放放骨灰盒,算是个生命教育吧。”
施雯雯坐在了周六一旁边:
“这法子确实是不错,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在周六一准备起来去扔空瓶子的时候,施雯雯突然抓住了周六一的衣袖,更尴尬的是居然把蓝衬衫的扣子给拽掉了。
施雯雯语无伦次:
“我不会缝扣子,这衣服我赔给你……”
周六一没生气,把扣子拿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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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派出所对面就是个干洗店,一块钱就能缝好,这衣服是我借的李华的,他说警服这些装备全部都是其他监狱生产的,一般买不到。”
周六一把扣子装口袋,把瓶子扔掉,然后去开车门:
“你去哪儿,用不用我送送你?”
施雯雯摇了摇头,又点头,似乎她在周六一面前,就从来都没有对过,但是感觉有些话如果不说的话,可能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小跑过来:
“谢谢你!”
周六一目光干净的像一汪水: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很多年前的那起校园霸凌案,施雯雯也是受害者,会被叫到厕所里跪着擦地,会被把口袋里的早餐钱全部搜干净……
饿肚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突如其来的耳光,突然把她推倒在地,作业突然被撕毁。
那个时候,她并不能和父母诉说,因为父母那时候生意做的不好,到处点头哈腰的送礼求帮忙,早上出门,晚上以泪洗面的回来。
她怎么敢说?
如果不是周六一的出现,那些坏小子们去了少管所,一个个的被逐出了校园,她觉得在那样的环境下,她都不一定能撑过两年。
周六一拍了拍车门,虽然还是不耐烦,但是眼睛里多了一些柔和:
“你到底走不走。”
施雯雯赶紧上车。
周六一道:
“我的政审差不多开始了,分局会让人去学校还有我家社区采集信息,挺严的。”
施雯雯了然于心:
“我就是想谢谢你,给我了一个这么好的论文素材。”
周六一开车技术越来越好,换了档位,转弯并道行云流水。
这时候,手机响了,李华打过来:
“六一,先不忙着回来,有命案发生。”
命案?
一听到命案,施雯雯兴奋起来,赶紧检查东西有没有带好,想要赶紧去采访一些第一手的内容。
李华提供了地址,又提供了一些其他信息:
“起凤街,狂发乱舞,他们上个月业绩完成的比较好,老板就拿出来一部分利润请员工们喝酒,晚上散场以后,有个人回去出租屋,早上起来就没气儿了,现在已经叫了法医和刑警一块儿过去。”
施雯雯闻言,有点失望,嘟囔道:
“我还以为能碰到复杂的大案子呢。”
周六一却是摇了摇头:
“我还是希望,没有大案发生,那说明我们的治安好,大家都丰衣足食,没有人需要用杀人越货来活下去。”
……………………………
到了现场,是个小区一楼的地下室改装的出租屋,不符合房屋租赁条件,业主吓得六神无主,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也不常在这儿,我不知道他是租来自己住的,我还以为他就是租来放放杂物。”
刑警队的人也来了,雷明戴着白手套,戴着口罩,一身鲜亮的警服,一杠三星,站在这么多男人中间,看起来霸气十足。
她并不是独立办案,跟她一块儿过来的,是刑警队的案件组的一个组长,年纪不小了一脸的凶相,瞪了业主一眼:
“他一个理发师,有多少杂物要存?就俩电推子,一个月挣不到五千块钱,搁得住花七八百租个屋子?”
另外一个证物科的扛着摄像机在拍照,逼仄狭小的房间里,已经把水瓶、被子、椅子、手机……这些死者日常使用的物品一一拍摄,然后做了标号。
雷明已经把死者的手机检查了一遍,也让在关键部分全都做了拍照记录。
施雯雯看着这样脏乱差散发着霉味的房间,地上全是死者的呕吐物,死者的爆炸头现在也耸拉着,看起来格外的邋遢,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但是死者还保持着下床的那个姿势,面部有些狰狞痛苦。
施雯雯忍不住先在外面吐了半天,才又进来。
周六一脸色发白,也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死者的年纪太小了。
这样的现场,显然没有什么话题度,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的猝死。
施雯雯小声道:“我还以为会在别墅里发现尸体,有几段牵扯不清的男女关系。”
周六一还没有开口,雷明看了施雯雯一眼,显然是社会职场人在看刚上班出现场的小白:
“其实城市看起来光鲜靓丽,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普通的打工人,有房有车的人大部分也不是富二代,而是辛辛苦苦上班的夫妻,还着房贷车贷养着孩子,大部分年轻人的夜生活也不太丰富,蹦迪网吧通宵的也很少,大部分都是下班以后就回到了出租屋。”
施雯雯有点不好意思,弱弱道:
“我就是想拍点新闻……”
雷明对年轻的后辈格外宽容:
“大部分现场,都没有太多的新闻。”
证物科的拍完了照,拿过来给雷明看,雷明反复的检查了几遍,签了字,让把交卷拿回去封存。
施雯雯看着那个相机道:
“这个相机比我们台里专门去拍明星的都好!证物科的人摄影是不是很厉害?”
雷明笑笑:
“上次,老许休假,被亲戚抓壮丁喊去婚礼跟拍,结果把新郎的秃顶,新娘的法令纹都拍的特别清晰,还拍了婚礼现场宾客互相打听礼金,偷偷多拿一份伴手礼,等到他把抓拍的照片和录像交给新婚夫妻,这两口子差点直接和他绝交了。”
施雯雯感觉很奇葩:
“啊?”
雷明道:
“看起来用的一样的设备,但是在每个行业,标准都不一样。”
周六一却没有参与到这些话题,而是接过了口罩和手套,也跟着徐海和法医看了一遍现场。
法医认定,是心源性猝死,再加上呕吐物堵塞了气管,排除自杀和他杀,属于意外。
死者的老板现在已经赶过来了,是个精明强悍的女老板,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直接哽咽起来:
“都怪我,我如果没有叫大家喝酒,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死者的父母,距离这里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闻讯也快速的赶了过来,他的母亲年纪看着挺大了,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只是往里面望了一眼,就昏厥了过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房间里还放着死者常用的电推刀、梳子、假发模型……
可想而知,死者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勤勉,每天充满了干劲儿,有很多未了心愿的人。
……
事情处理完以后,法医的人和死者的亲属进行沟通,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出具死亡证明,还有联系殡仪馆的人。
………………………………
徐海看到周六一脸色不好,结束以后,就和周六一一起离开。
这是周六一第一次出现场,直接看到死人。
徐海开车,还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周六一,周六一有些失神道:
“谢谢。”
徐海道:
“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看到周六一不说话,徐海继续道:
“其实面对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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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的尸体还好,我们是在为他们处理好在人间最后的事情,给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一个交代。”
周六一看向了徐海。
徐海郑重道:
“我们在出任务的时候,还可能会面对我们战友的尸体,”
周六一的脸色沉下来,显然很难以接受:
“我看着他的脸,就会想到,他肯定是很想活下去的,他才刚刚开始独立剪头发没多久,肯定是想要开一个自己的理发店。
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女性有关的用品,所以还没有结婚成家,甚至可能还没有过女朋友。
他的母亲看起来那么朴素,看到他就昏倒了,一定是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把他养大的……”
周六一一口气说了很多。
从看到的细节,延伸到看不到的部分,双手紧握,骨节发白。
徐海干过刑警,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他明白第一次出现场,见到尸体的年轻人,也需要得到心理上的安抚:
“我刚到刑警队,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有个老头儿闻到了自己隔壁散发着尸臭,那时候是大夏天,我们在门外和消防队的人用液压钳把门锁给冲开,然后进房间里,才发现卧室后面堵着东西,还是进不去,只能从隔壁邻居家进去。
我一进去,就和吊死的人打了个照面,浑身爬满了蛆,颈骨都被勒断了,露出一条好长的舌头。
当时,我气儿都快要上不来了,进来以后去给我同事开门,门被两个书架堵着,还必须先把吊的尸体给取下来。
然后,我们排查死因,是自杀,抑郁症患者,写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他的家里人,一直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听不得他任何的负面情绪,一直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挣钱,出人头地,给家里换车换房,不能让人瞧不起。
他父母还会威胁他,一年如果不能换新房,就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
他母亲还一直让他把一起读书的女朋友换掉,必须要娶领导家的女儿。
原本,我是很嫌自杀的人没出息,还觉得大夏天收尸很恶心。但是读完了他的日记,我觉得他很可怜,他完全找不到一点生活下去的希望。
我觉得他如果还活着,也不愿意让他的亲人来给他收尸。”
周六一诧异的看着徐海,他一直觉得,徐海早就看透了生死,所以一直都是淡然的态度,没想到他也有感触很深的时候。
徐海又道:
“保护生者,尊重死者。”
周六一点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徐海又道:
“我和你讲,大部分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都会努力地维护着自己的人设,保护着自己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那一点小秘密。
所以,你在劝解死者的时候,可以加一句: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是现在死了,按照法律流程,我们需要看你的手机,需要获取的信息包括,你的最近联系人,联系内容,互联网购买记录,浏览记录,贷款记录,我们需要把这些信息,完整的给你的法定继承人。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就不会想死了。
有些人,看起来生人勿近,一脸的禁欲系,背地里可能存了一个硬盘的毛片儿。
有些人,对老婆特别好,是公认的宠妻狂魔,实际上可能用遍了所有的约炮软件。
他们并不愿意自己背地里的那一面被人看到,在当下的抑郁情绪之外,他们还是有自己的不错的生活的。
所以,这么劝一下,非常有用。”
周六一点头道:
“徐哥,我明白了。”
徐海开车和他这个人一样,散露着漫不经心,像是突然想起来:
“对了,所长要我们给你打的评分。”
这是周六一特别关心的事情,没想到徐海说:
“放心吧,我给了你个及格。”
周六一面露失望。
徐海又道:
“放心吧,你是我手底下第一个及格的。”
回到所里以后,周六一隔天又联系了李华,一块儿帮着跑了跑接下来的手续。当他把死者的骨灰放在这位年老体弱的母亲怀中,这位母亲依旧难以接受,根本接不住。
周六一又跟着把骨灰送还到了他们家中,确乎是家徒四壁,就连吃饭的碗,都只有寥寥几个,案板旁边的篮子里,放着十几个鸡蛋,母亲看到了鸡蛋嚎啕大哭。
这是孩子上次回来探望母亲时候买的,母亲一直没有舍得吃。
这个孩子是这个母亲唯一的生活下去的希望。
周六一又帮着去社区和民政局问了问,联系了社区志愿者,给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太办了个低保。
做完了这些,周六一又去了刑警队,恰好碰到了雷明拎着行李箱走人,去出差。
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牛仔裤,长靴,夹克,看起来像是有些小公司的中层,有魅力有活力。
周六一快步过来打招呼,似乎眼前骄阳似火,能驱散他一身的阴霾:
“小明!”
雷明看到了周六一,也很高兴,看到周六一嘴角干的起皮了,就在路边买了些橘子,全给了他:
“工作也要照顾自己。”
周六一手里拿着橘子,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雷明摸了摸他的头:
“行了,我还有案子要办,先走了。”
雷明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说完了以后,就在路边打了车,去了机场的方向。
周六一把橘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芬芳而清香。
……………………………
派出所。
所长看着周六一筹钱这样的成绩,却有点开心不起来。
姜汉山却是大加赞赏:
“不错呀,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可以筹集到这么多钱了,我听医院那边打电话,手术越早越好,能安排在下周,这孩子养上一年半载的,还能回去正常上幼儿园。”
所长翻了翻眼前的资料:
“可是,这不符合规范。”
姜汉山笑道:
“我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觉得这个方案挺好的,比咱们有效率多了,兵贵神速。
这孩子不错,不管是对活人,还是对死人,都很尽心了。
悲天悯人,心地善良,可造之材。”
所长靠着椅子,烟都有些抽不动了,真真是操碎了心:
“你们这些缉毒的、刑侦的,一个个的脑回路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处理,你还是做思想工作的,要注意舆情控制!他是个实习生,问责下来前途就毁了!”
姜汉山觉得没那么严重:
“你就是操心太多。”
所长摇头:
“基层工作最难做,因为每天面对的都是不一样的人和事情,要尽可能地照章办事!要规范执法。”
所长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他翻了翻,然后道:
“我把这猴子叫进来。”
姜汉山道:
“你别打击年轻人的工作热情。”
所长把短信给姜汉山看:
“训练基地给消息了,我让他和李华去把狗带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