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皱了皱眉头,立刻往另一个路口跑,等着王才智接上他。
黄青梅把之前出警的记录发给了他。
被家暴的女人叫做苏玉香,家暴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叫做刘远达,总是因为任何一点点小事就暴打她,汤里盐放的太多,打一顿,汤里盐放的太少,打一顿,甚至是下班左脚进门,打一顿……
这个从法律关系上,已经成为比她父母还要亲近的丈夫,曾经打断过她两根肋骨,一条腿骨,胳膊上缝针更是家常便饭。
这些照片,看着触目惊心。
周六一作为一个男人,看着都觉的很不舒服,一阵恶寒,身体上甚至还有反射性的起鸡皮疙瘩。
这打的也太狠了。
挽起的袖子里,细瘦的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头发放下来遮住脖子上的伤,鲜血淋漓,锁骨的部分就有缝针,缝针线都被血泡的粗细不一。
周六一很难理解:
“都打成这样了,她干嘛不跑?起诉离婚的话,法官应该也会给判离吧?”
王才智开着车,都快开出路怒症了:
“会,但是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
前段时间,咱们这里法庭上,法官当众判了一对家暴的夫妻离婚,他以为他是帮助被家暴的女人脱离苦海,但是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女人就带着婆家娘家一大家子的人堵着他的门泼油漆,说他破坏他们家庭和谐。
遇到这种事情,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并不是说现在的司法不保护被家暴的一方,而是现实中的情况,复杂得多了去。
之前有家暴的案子,年轻法官没有太多经验,女的起诉离婚,一看情况这么严重,直接判了离,第二次男的女的一起去堵他,投诉,法官看着女人脸上的新伤,无论如何都不能撤回判决吧?
但是,过了没多久,这个法官就被这个前夫给砍死了,就在法院门口,制服上的徽章都溅满了血。”
王才智处理这样的矛盾纠纷,向来谨慎又谨慎,甚至是到了殚精竭虑的程度。
周六一吃惊:
“啊?”
王才智手握方向盘,握得特别紧:
“那是我的朋友。”
周六一瞬间感觉到很冷,齿冷。
王才智声音低沉,目光注视着前方,所长和他说了一些周六一的情况。
以王才智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他怎么都看不出来,一脸阳光,温和天真长相的周六一,居然能干出那种事情来。
王才智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认识人不可貌相这个词汇。
这小子,居然真的敢玩儿命,对自己那么狠!
所以,和教导胡亮要敢于办案,胆子大一点不一样。
他要教给周六一的,是谨慎,慎重再慎重:
“你是社招的警察,干这行的朋友少,如果是警校毕业的,就会知道,干这行的,其实挺危险的。
我们不只是要保护好受害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周六一注意到,苏玉香曾经寻求娘家的帮助,但是娘家人始终认为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到娘家,无处可去的苏玉香只要一回到家,就会被再送回来。
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深渊。
婆家的人更是每次一出事就骂她,说她自己行为不检点,才会被男人教训……
其中,还有很多隐藏的致命的信息,苏玉香自己是个教师,很在乎名誉,所以很少开口,一直都是默默被打的一方。
而苏玉香的家庭,可以说是赤贫,父亲患病掏空家底,两个哥哥娶妻生子掏空了她的积蓄和彩礼钱,而婆家每一次暴打之后,都会赔偿一笔数目不大不小的钱,大概在五千到两万,这些钱大概抵得上苏玉香娘家的全年收入,也远远比苏玉香这种一般学校的语文老师要高得多。
看在钱的份上,所以娘家的人更是默许了刘远达打人的合理性。
……
这案子,实在是看的让人气愤。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双方的家长亲戚全部都介入,而且还有各种复杂的利益问题,矛盾突出,挨打的,神火灾水深火热之中的苏玉香,反而成了本案中看起来最透明的存在。
这才是症结所在,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处理不了这个警情。
周六一把案子翻完了:
“我觉得,这个女人应该会想要离婚。”
王才智更是哀其不幸了:
“我也走访过,就连老姜也了解过好几次情况,帮助他们离婚,但是每一次在肯定要离婚的时候,这个女人自己又跑回到了刘远达家里,你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苏玉香的那个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说什么离婚不吉利,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哪有不吵架拌嘴的?”
这就,难办了。
很快,周六一和王才智到了受害人家中。
这套房子在一个还算高档的新小区里,房价比周围高出一截,足足三万出头,还有保安站岗,绿化率也比别的小区高一些。
根据派出所的登记显示,这套房子是婚前刘远达一个人购买,和苏玉香没什么关系。
而苏玉香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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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证上显示的地方,是之前的最早的廉租房,在三江市申请廉租房,需要全家人一整年的收入都不超过两万。
可见,刘远达的经济条件,确实是高出苏玉香一大截。
房子是上下打通的两套做出来的平墅,进门以后,华丽的旋转楼梯映入眼帘。
然而,却是一片狼藉。
一地的碎瓷片,有些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液,一个女人在默默地扫地,腿上还有血在往下流,鼻子也在流血,她时不时的用手背擦一下流在嘴唇上的血,家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完全可以穿半袖,但是女人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腕,上面也有长长的伤口。
一个瘦的像个猴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颐指气使,满嘴唾沫星子横飞,要不是看到有人进来,直接就把手里的板凳朝着女人的头上砸下去了:
“我就是娶一头猪,也比娶了你强点吧?猪还会下崽子,你连个地都扫不干净。”
扫地的女人,就是被家暴的苏玉香,而那个男人就是家暴男刘远达。
正常人,都对打女人的男人嗤之以鼻,所以王才智进门先骂刘远达:
“你要点脸吧!天天打老婆,算什么本事?你真有种,自己去拳击场找个教练好好打几场!”
然后,王才智直接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刘远达,苏玉香,你们两个人都和我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一听要去派出所,刘远达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直接吼苏玉香:
“你个贱人!我怎么你了,你居然又报警?你自己在外面勾三搭四不检点,成天把老子的钱给你娘家那些瘫子花,居然还敢报警找老子的麻烦?”
苏玉香委屈到了极点,眼泪哗哗落下来,但是她开口,实在是让人觉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为她说的是:
“我没有!”
“我没有报警。”
“我不知道谁报的警!”
……
报警的人确实不是她,而是她的邻居,新搬来的邻居听到了她的哀嚎,听到了家里盘碗碟摔碎的声音,认定有人在殴打,立刻报了警。
邻居看到了警察上来,本来是换了鞋和衣服,从对门过来想看看情况下,隔着打开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回去了。
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但是周六一不是好惹的,他从来都不是个怕事儿的人,欺负女人,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还喝成了那德行。
周六一直接从后腰摸出铐子,就想要把人带回所里去醒醒酒,然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但是王才智看了一眼楼下停着的几个豪车,压住了周六一的手:
“你稍微等等。”
而这时候,闻讯赶来的两家亲戚,乌泱泱的来了一片,苏玉香的父母家人,刘远达的父母家人,全都来了。
不过看样子,他们早就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了。
一到现场,立刻分了阵营:
苏玉香的哥哥嫂子,穿着时髦,一身名牌,一看就是发了财的人,但是他们像是眼瞎了一样,完全看不到苏玉香身上的伤口,一个劲儿的劝她:
“做女人就要安分守己,谁家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就为了斗一句嘴,把你丈夫送进派出所?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就是,你丈夫对你那么好,钱赚回来都是给你用,给你这么好的房子住,你居然还不知足,你是要上天吗?”
“男人在外面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你就别矫情了,以前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别天天看网上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肚子的坏心思。”
……
话里话外,打人的刘远达完全没有错,错的是苏玉香,是她不会做人,情商低,人太懒散……
苏玉香痛苦的蹲在地上:
“他把我当奴隶使唤,把我摁在地上打,还拿热油往我身上浇,我腰上的肉都快烫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明明是很惨的折磨,非人的待遇,但是刘远达的姐姐却是另辟蹊径,嘲讽责骂道:
“你这女人,没脸没皮的,夫妻之间的情趣,关上门来自己说就行了,还说给警察听,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刘远达的哥哥更是冷哼一声:
“也就是我弟弟能看上你这种狐狸精,换个人,早就把你打出去了!什么东西,天天尽丢我们家的脸!”
……
苏玉香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家人。
她的哥哥嫂子还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哥也无视了妹妹身上的伤痕:
“你丈夫可是咱们家里的恩人,你回去看看,咱们家里的什么东西不是你丈夫置办的,你非要离婚,就别怪咱们妈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别这么不懂事儿,一直让咱妈为你操心。
你说你一直想离婚,图啥呀?
要是让咱们亲戚知道你离了婚,咱妈以后都不好意思回老家见舅舅了,多丢人呢?
妈养你长大不容易,就为了这点儿破事儿,你难道要往妈心窝子上捅刀子吗?你怎么那么不孝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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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硕大的帽子压下来,苏玉香更是哽咽的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
她的嫂子开口,更是让人觉得心如死灰:
“你老公那么有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大不了打你一巴掌,你和他要一万块钱!”
苏玉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人,能对另一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她嫂子还振振有词:
“人家上次就已经提出这样的补偿方案了,我觉得挺好的,外面那些小姑娘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天天当社畜996加007,才挣几个钱。你得多有福气,才能找到这样的老公?”
刘远达的姐姐更是高人一等的说:
“离了我们家远达,你去哪儿找这么好的男人,别挑挑拣拣了,凑合过吧。你要是非要离婚,那我就只能把你们借走的钱要回来……”
苏玉香的哥哥嫂子一听到钱,急得跳脚,脸上的口红涂抹的嘴唇张开了血盆大口,几乎是要吃人:
“玉香,你可不能干傻事,你总不能看着你妈被赶出去露宿街头吧!老太太把你养大不容易,就指望着晚年能有个住的地方!你知道现在三江市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吗?两万二,就你那点儿工资,到死都攒不出来个首付!”
苏玉香哭的极其悲痛:
“可是我真的快要被打死了!”
然而,这些和她一个户口本的所谓的亲人们,居然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
真的是魔幻至极,周六一万万想不到,这些看起来像是出自电视剧的台词,居然都来源于现实。
而现实,就是一座山,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王才智冷眼旁观,压着周六一的肩膀,以防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现在很多年轻人,找份工作就是为了混日子。
周六一太较真。
他的血,太热了。
王才智对周六一道:
“这种事情,你以后还会遇到,最早拆迁的时候,三四百平米的老破宅子拆下来,分六七套房子,再加一个人上百万的现金,对于之前年收入不到两万的人,肯定是疯魔了的。
我们处理了很多带着一摞房产证像带着一摞扑克牌一样上赌桌的人。
相当疯狂。
后来,我们和开放商还有发改委的人商量,延缓给那些人发放房产证,否则,不知道会酿成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
太多的钱,有时候不是通往幸福之路的天梯,反而会变成杀人的刀。
苏玉香现在就被困在里面了。
王才智真的有心想要给苏玉香做主,王才智也真的想联系自己的法官朋友帮她判离婚,但是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根本就搞不定。
调解了无数次,但是这些二皮脸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去威逼利诱苏玉香,苏玉香最后居然都答应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派出所的民警都被折腾的快麻木了。
王才智一定要带周六一来,就是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有什么新的方案。
苏玉香哭成了泪人,明明眼睛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
“两位警官,麻烦你们了,我家里的矛盾,我自己解决!辛苦你们走一趟了。”
但是,周六一不是个和稀泥的,他是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人拉回了派出所,但是面对这种烂泥一样的局面,王才智也显得束手无策。
这里面夹杂着两家的利益考量,情感纠纷,根本就是算不清的烂账,而且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尽把最软弱最善良的人往绝路上逼。
因为还在家庭纠纷的范畴内,就能调解尽量调解。
周六一先把刘远达叫了出去,刘远达张开嘴就在花坛里大吐特吐,特别的恶心,说话还颠三倒四的:
“别劝了,我这人就这样,在外面受了气,在家里总得找补回来吧?”
“我打她怎么啦?打是亲骂是爱羞辱是关怀,老子打她,是看得起她,怎么不见我去街上打其他的女人,还不就是因为她是我的老婆吗?”
“你们警察就是爱多管闲事,人走在路上还会磕一下碰一下,她那人怎么那么不大度,在路上摔一跤,都不会怪地不平,我就只是轻轻的碰了她一下,居然就想让我坐牢!”
“我可是她的丈夫,还不如一块砖吗?”
……
刘远达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周六一逐渐明白,这案子为什么不能调解了,周六一又单独找到了苏玉香,这个惊魂未定的女人还在小声啜泣着,露出来的一节脖子上,也全都是伤痕,红的压着青的,青的压着黑的,显然是几乎天天都在挨打。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绝望了。
甚至在问周六一:
“警官,你见过的那些跳楼的案子,人摔下去是不是不会疼很久,很快就能结束了?”
周六一手中拿着张桂兰给他的红花油,在手里捏的紧紧地,但是感觉这个东西对苏玉香根本就没用。
治标不治本。
他平静的看着苏玉香,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想改变的话,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女人不明白,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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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给她讲故事,但是周六一已经在讲了:
“你是个语文老师,平时看书多吗?”
苏玉香点了点头:
“偶尔会看一些。”
周六一道:
“看过拍案惊奇吗?”
苏玉香摇了摇头,有些失落道:
“没看过,以前家里穷,买不起什么书看,结了婚以后,却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书了。”
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小警察,为什么会和她聊这些东西,这和她眼下的困局,毫无关系。
眼下,她只想死。
死了,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了。
周六一却是点了一支烟,不疾不徐道:
“拍案惊奇,可是一本好书,明朝时候很流行的。
我记得在拍案惊奇里面,有这么一个故事,应该是宋朝的,街市叫做瓦当,楼下是店铺,楼上是住的地方,那时候就有阳台了,有的是封闭的,有的是不封闭的,不封闭的就像潘金莲砸了西门庆的那个窗户,夏天可以在阳台上放睡榻纳凉。
有个妇人的丈夫,每天晚上酩酊大醉,整个街上的人都能看到他家在阳台上打老婆。
打够了以后,妇人还要给丈夫喝水吃宵夜,再把醉醺醺的丈夫扶到榻上去。
丈夫每天晚上都是睡在左边的榻上,睡到半夜,往右边翻身去小解。
但是有一天晚上,妇人提前把床榻搬到了右边,她的丈夫半夜小解,就是往左边翻身,直接摔到了大街上,晚上黑灯瞎火的,被趁着夜色进货的匆匆而过的数量马车给踏成了肉泥。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那个妇人,拿着卖掉铺子的钱,远走高飞,过上了平静幸福的日子。”
完全超出了苏玉香的理解范围,她低着头,仔细揣摩着周六一说的每一句话:
“这……这也太残忍了吧?那可是一条人命!”
周六一却是耸耸肩:
“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
……………………………
没过几天,大家全都在一块儿研判一个案子,这个案子特别的奇葩,李华被投诉了。
深秋烧烤摊的尾巴,还有人喝醉了报警,李华开着警车把人给送回家了,但是第二天下午,这人就在派出所大院里打滚耍赖,他的电瓶车放在烧烤摊旁边被偷了。
他投诉不是要让警察给他找回来电瓶车,而是要让警察赔他一辆新的电瓶车。
李华当即就和人对骂起来:
“你看看你那个电瓶车值多少钱,我现在就把我身上这身衣服脱下来给你,你干我的活,领我的工资,挣你的电瓶车去吧!”
那个无赖就是躺在地上不起来:
“不行,我就是要一个新的电瓶车!”
李华也躺地上:
“你看我像不像个电瓶车,你直接把我骑走算了!”
结果那个无赖指着黄青梅:
“如果是她,我还能考虑!”
气得黄青梅直接把一杯水狠狠的摔在了无赖脸上,失去了所有女神的风范,直接破口大骂:
“你给我滚出去!”
……
大家都真的不想搭理这个无赖了,但是作为一个要积极备考正式警察的辅警,不想留下这样的记录,所以大家看这个案子像是在看一团臭狗屎,只能捏着鼻子去给那个无赖找他的电瓶车。
附近没有什么监控。
深秋的晚上吃烧烤的人已经很少了,目击者可能也没有。
前后道路监控都没有找到这个电瓶车的踪迹,所以应该还在这个路段。
……
所以,这个电瓶车到底是去哪儿呢?
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报警,还是家暴的案子。
胡亮和徐海急匆匆的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了。
不同于其他几个人的无精打采,胡亮和徐海两个人神采飞扬的。
胡亮从来都是个严肃的一板一眼的人,但是现在说话却带着一股欢快劲儿:
“你们猜猜,我们刚才处理的案子是什么?”
黄青梅的注意力,还在电瓶车丢失案上,她只想赶紧找到那个电瓶车,让一直来派出所报道的那个无赖赶紧滚。
大家都心不在焉的,因为胡亮向来都讲不出什么有趣的笑话来。
看到没有人搭理,胡亮就不再卖关子了,他笑道:
“还记得咱们辖区的家暴案吗?这次报案的人是苏玉香的丈夫刘远达,刘远达报警说她的老婆家暴他。”
啥?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都盯了过来,黄青梅连连咋舌,甚至比那个无赖一直来要电瓶车还让她觉得惊诧。
小白兔,现在翻身变成了一头狼吗?
李华更是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不是吧?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张思睿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可能,他甚至有些后怕道:
“不会是苏玉香杀夫了吧?她的丈夫打她,不小心打死了,可能会判过失杀人罪,但是如果是她在她丈夫熟睡的时候拿刀子杀了她的丈夫,就会变成故意杀人罪了,会判的特别重!”
几个人听了张思睿的话,都有点害怕。
只有周六一的神情轻松了一下:
“是不是事情得到了比较圆满的解决?”
胡亮有点意外,周六一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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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直接就说了:
“我们接到了刘远达的报警,没有迟疑片刻,赶紧就去了,去了以后,我们发现刘远达被脱得精光,绑在客厅的立式空调底下,全身有孔的地方,都被塞了各种不可描述的东西,他看到我们就大喊救命。
但是他的老婆,苏玉香,正端着从火锅店里拿的烧汤底的蜡烛煮化了往他身上滴。
那货,被烫的满地乱爬,叫的和杀猪一样。
我们本来是想要阻止苏玉香的,但是苏玉香反过来说我们:
“我们两口子平时就喜欢这么玩儿,你们管得着吗?之前我们一直玩的是他当主人,我当奴隶,我们现在想要换一个玩儿法,我当女王,他当我的囚犯,不行吗?”
原本是挺惨的事儿,但是被胡亮一点不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大家都爆笑不止,向来骄矜的黄青梅,笑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李华更是笑出了猪叫声:
“哈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真的是服了,谁想出来这么绝的办法的?我真的是跪了!”
王才智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
“法律,是人们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更多的时候看的是经验,而不是生搬硬套。我的天哪,这么处理,完美的契合了所有的条条框框,我真的是服了。还能这么去找法律漏洞?”
等到晚上的时候,苏玉香来了派出所,找周六一。
她的眼睛里,眼泪哗哗的落下来,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而是鲜活的,像是雨后春笋在孜孜铆劲儿生长。
她整个人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精神气儿,她现在不会再去寻死觅活,而是在想着怎么能好好的活下去:
“周警官,我谢谢你。现在那个人渣铁了心一定要和我离婚,他害怕哪天喝的烂醉如泥,就被我给玩儿死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甚至我家里人欠的钱,我也能还给他,我只是想要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仅此而已。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周六一反而是摇了摇头:
“你不能答应的太快,还得多提一些无理要求,这样才有议价空间。”
苏玉香茫然的看着周六一,这个一心靠着读书改变命运的女孩子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象牙塔里,根本就不知道世界的险恶。
“你是不是平时买菜都只去超市,买衣服只网购,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经验?”
苏玉香拼命点头: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不会和人吵架,我也不知道怎么吵。”
周六一笑了笑:
“你从明天开始,去菜市场买菜,三块钱一斤的菜,砍价成两块钱,去一个星期,你就知道了。”
苏玉香点头,这对于她而言,是新奇的体验:
“嗯,我明天就去买菜!”
……………………………………
晚上,苏玉香洗了手,在租住的简陋的房子里,拧亮了小台灯,台灯旁边的矿泉水瓶子里,插着一支在绿化带里偷偷掐的野玫瑰。
至于她的母亲哥哥和刘远达的债务问题,那些钱她一分没有经手,让他们打官司去吧。
她拆开了快递,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一本《拍案惊奇》。
现在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重新开始看书。
但是她熬夜翻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找到周六一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一个字都没有!
……………………………………
深夜,所长看着受案记录的情况,一个端庄内向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的极端甚至是舆论压力?
很令人费解。
这一百八十的转弯,让他这种见过了太多社会阴暗面的人,都很难接受。
姜汉山倒是看得开:
“你就别操那闲心了,这案子都三四年了吧?又是家庭纠纷,又是家暴,又是经济纠纷,扯不清,咱们调解了多少次,都没有作用,现在倒好,一刀解开。
我倒是想起来九连环玉器那种复杂的游戏,一直没有人能解开,实际上就是把玉器摔地上,碎了自然就解开了。
不破不立!”
所长忧心忡忡:
“玉器都碎了,解开还有什么意义?那是天大的损失,只剩下了一堆破烂。
你知道这小子给我什么样的反差感吗?
就像是林黛玉变成了孙二娘开黑店卖包子,这违和感太重了。
林黛玉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会去卖人肉包子的!”
姜汉山的意见,还是和所长几乎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都喜欢光风霁月,完美无缺,没有一丝污点的人,但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谁没有从腐烂的枝叶中吸取营养?
就拿我们警察来说,一直都在和社会的最阴暗面打交道,就说我干缉毒警,我见过孕妇体内藏毒来逃避检查,见过拿死去的婴儿做包装来运送毒品,简直是跌碎三观和下限。
我认为,早点接触一些社会的阴暗面,并且可以保护好自己,没什么不好。
法无禁止,即自由。”
所长还是摇头,作为一个基层工作的老警察,他的看法偏向于保守:
“可是,法律是对人最低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