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黑暗之中，他很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杜明坤和现在的案子比起来，简直是天线宝宝打架。

一觉醒过来，天还没有亮，周六一有些饿了，就抛了个泡面，他嫌弃在屋里吃有味儿，就出来，端着泡面碗在外面吃，碰到了梁培禾在外面抽烟。

不知道他是一夜未睡，还是也早早醒过来。

不过看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有些狰狞。

两个人一开口，聊的就是案情，寻常的插科打诨的生活，至此就和他们无关了。

梁培禾的神情有些伤感，说话的声音很慢，像是夜色的旁白：

“北上广深，都有程序员失踪，他们全都是在网上看到了国外的招聘信息，到了这个边陲小镇，通过蛇头，偷渡到了外面。

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是在入职以后，一个月以后团建，办了签证，跟着整个公司的人到了国外，然后全都被卖了。

现在我们手上失踪的，还有好几十个人。”

说到这里，梁培禾的心情特别的沉痛，他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这些案子上。

“这些人普遍学历不高，大部分都是中专或者大专，还有不少高中毕业，在互联网的东风吹起来的时候，找各种机构，集中突击过一段时间。

他们会写基本的代码，网站维护，行业顺利的时候，拿着高工资，但是加班加到猝死。

行业开始走下坡路时候，他们就会被裁员。

这些人，被称之为互联网民工。

失业以后，在目前这个大环境下，找到一份称心如意，和之前的薪资水平差不多的工作很难，大部分都有房贷车贷，日子过得拮据，所以看到了网上的信息，就会动心。

然而，这是一个万丈深渊的骗局。

各地都接到了类似的报案，不是一两起，而是上百起，简直是触目惊心。

之前的直播间，骗老年人的退休金，业绩猛冲的时候，周六一见过他们几十台手机能搞到一千万一天，但是很快就会被封账号，还得赶紧换地方，警察到的速度很快。

但是这些案件，不光是在要钱，还要命！”

周六一三口两口吃完了泡面，味同嚼蜡，他能体谅梁培禾的心情。

梁培禾是参加过高考的。

那时候，只要能考上大学，就会有无比光明的明天，读书，就意味着一辈子有着落了。

但是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也读了书，却有那么多人误入歧途，有人专门针对他们，进行了一场一场的围猎。

这些贪婪的魔鬼，不光是盯紧了他们的钱包，甚至，还想要把他们年轻的肉体，也完全吃干抹净。

梁培禾咂摸了咂摸道：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尚未佩妥剑，出门已是江湖。”

这个边陲小县城，初夏的晚上，并不是很凉，反而是闷热闷热的。

已经到了凌晨三四点，大街上还一直有人在送外卖，很辛苦，这种山城不少地方电瓶车上不去，就需要人跑上去。

从他们面前过去的外卖员，后背上都是汗涔涔的。

那些光鲜亮丽的，是少数，太多太多的人是这样子生活的。

梁培禾又点了一支烟，唏嘘不已：

“那些被骗到了国外的程序猿们，大部分都从事的是诈骗行业，他们就算是被解救回来，一辈子也会背着案底。

如果没有被解救回来，他们不少人现在都不在了，他们的身体器官，被卖往了全世界的黑市。

我们如果能早一点，端掉这些窝点，就能早一点让我们的同胞回家。”

周六一问梁培禾：

“那雷明呢？”

梁培禾现在说了那么多，忧心忡忡，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些在境外的，被拐骗走的人。

而雷明，是他的老战友的女儿，如今又是他的同袍，提到了雷明的字眼，却是寥寥。

难道，要让烈士的子女，再次成为烈士吗？

难道，雷明的父亲是国旗盖棺，他的女儿，也要走这条路吗？

这句话问出来，梁培禾像是老了十几岁，但是梁培禾依旧是坚定无比的和周六一道：

“他们不敢杀我国的警察。”

周六一道：

“我不信。”

梁培禾极其坚定：

“我们的警察，在漫长的禁毒工作中，只要与毒贩发生冲突，我们出现了出现了伤亡，从一线警察到领导，我们所有人，都会对这一整个的贩毒链条进行清洗，绝对要让这条链条上鸡犬不留。”

“所以，只要他们的罪不至死，就绝对不敢杀害我们的警察。”

周六一咄咄相逼：

“如果他们罪以致死呢？”

梁培禾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周六一去扔掉了泡面桶，然后在床上合衣躺了一会儿，他很清楚，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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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天亮以后，就要战斗了！

……………………………………

天不知不觉的就亮了，因为大家都住在这里，所以不存在通勤问题，不少人都睡得很晚，早上起来冷水洗把脸，就过来办公室，直接开工了。

这边当地的特色早餐，是米饭团子里面包着油条，再加一碗红油麻辣的咸豆花，或者是麻辣的小料浇面。

这样的早餐，重油重辣，分量很大，就连吃水果，都是加盐和辣椒，吃下去提神醒脑，补充盐分。

能直观的看出来，这里从前的饮食文化就是沿江的码头，大部分人都是需要出苦力的工人，直到现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产业和发展起来的产业。

周六一在自动贩售机里拿了瓶冰咖啡，也赶紧上楼去。

周六一过来时候，梁培禾没有和大家打招呼，现在开会的是之前利剑小组的人，被整合到了现在的专案组。

人很多，但是大家开会的气氛非常沉闷，不少人眼看着瘦了很多，很憔悴，显然这个案子把大家都折磨的不轻。

而且，还担负着雷明失踪的压力。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尚天鲲和毛尖看到了周六一颇为惊讶，布满血丝的眼里，泛出来欣喜，然后是有些失语，快速地穿过人群跑过来：

“你也来了！”

“来了就好！”

“你可终于来了！”

……

然后，秦力、向准……这些年纪比较大的刑警，也立刻朝着周六一看过来，甚至是直接拉了椅子，和周六一坐在了后面。

俨然是已经围绕着周六一，形成了一个小的中心。

就连许仲平，这样的已经在省厅小有名气的网安，都凑到了周六一的旁边。

这时候，其他的警察，都在打听：

“这人谁？”

“这小子是哪儿冒出来的临时工？”

……

尚天鲲一拍桌子：

“周六一，你们也不认识，他可是10.12特大拐卖妇女案的重大立功人。”

有个警察举手：

“我听说过，这个警察，名字叫周某！”

周六一扶额。

毛尖道：

“前段时间，传奇大骗，杜明坤团伙，就是我们六一起了关键作用。”

这句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了。

杜明坤的案子，牵连甚广，涉及到官商勾结部分的，至今都没有解密，现在各地的纪委都已经出马了，杜明坤的案子时间跨度特别大，不少人退休了，才被查住。

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新闻上看到了，某某官员退休两年，然后喜提牢饭套餐。

这个案子最核心的人员，就成为了一个神秘人物。

大家私下里会猜测，这个神秘人物，会不会是某个领域的专家教授，会不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但是他们想破了头，都没有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毫无背景的小警察。

周六一礼貌的化解了这个气氛：

“群策群力，才破了那个案子，我只是带回来一点点线索。”

但是在周六一坐下以后，大家的氛围明显就不一样了，原本死气沉沉的会议室，现在像是一阵风，一下子被吹散了。

梁培禾进门的时候，秦力环视一圈，好奇道：

“这是在鱼塘里扔了一条鲶鱼吗？”

梁培禾笑笑，摇了摇头：

“这小子，家里是卖煮方便面的，就在电子城门口，那竞争多激烈呢，他每天都得快手快脚的忙活，还得笑迎八方客，没点儿情绪感染力，咋能把人都吸引过来。”

秦力啧啧道：

“那这小子最适合的就是去干传销。”

梁培禾无比欣慰：

“还真庆幸，这小子是咱们自己人，他要是误入歧途，咱们下半辈子，估摸着只顾着忙活他的案子了。”

案情报告会，开的很快，就是把所有的线索检索了一遍。

雷明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她触及到了核心区域，拿到了能钉死犯罪分子的证据，被人发现了，所以才会被扣住。

所以大家现在有两个任务，第一个就是解救雷明，第二个就是摧毁这个盘踞在边境线上的犯罪分子。

专案组的成果颇丰。

打掉了一个以DOSS劫持为主的小团伙，抓了十几个人。

一个未来得及跑路的互联网传销群被锁定，连着群主在内，下线也抓了几十个。

……

现在的互联网犯罪，基本上是没有线索的时候，就是警察都察觉不到他们犯了罪。

而只要露头，只要能锁定一部分信息，就能抽丝剥茧，管中窥豹。

这样看来，完成的案子规模很是庞大。

现在积累的资金，都已经有三个多亿了。

但是，周六一哗啦啦的翻了一遍案卷，一言不发，把所有人的发言，都听了一遍，然后在散会以后，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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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梁培禾：

“我认为你们的思路是错误的。”

梁培禾看向了周六一，意思是让他说。

周六一毫不客气的指出来：

“博彩诈骗，互联网传销，都只是电脑面对电脑，上层呢？”

梁培禾问周六一：

“你想怎么做？”

周六一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一次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因为在国内，法律和公安系统明确规定，命案不死不休，命案必破。

但是在那样的高压之下，杜明坤他们还是会通过杀人灭口来封口，可想而知这些搞诈骗的，疯狂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犯罪团伙，他们是真的会杀人越货，买卖人体器官，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周六一现在要把他们全部给抽丝剥茧，一网打尽，何其困难。

现在争论这些，都没什么用了，雷明现在生死未卜，梁培禾手里能打的最好的牌，就是周六一了。

周六一行事张扬，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他拿起来其中一份马上要办的案子：

“我，取而代之！”

梁培禾皱了皱眉，因为周六一拿的资料，是一个博彩网站建立起来的小群。

就是先通过小片子网站，弄几个群出来，然后故意露富，再吸引人充值赌博。

一开始，会让人小小的赢一把，但是接下来，就会大输特输。

“既然这些诈骗犯，能割别人的韭菜，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割他们的韭菜？”

梁培禾猛然抬头：

“还能这样？你怎么操作？”

周六一往前俯身，梁培禾从来都没有发现，周六一的眼睛，居然可以那么黑，深不见底：

“他们狡猾，我要比他们更狡猾，他们心狠手辣，我要比他们更心狠手辣。”

隔着二十年的光阴，梁培禾在周六一的脸上，看到了周宽的影子。

周宽温文尔雅，从来都不会和人吵架，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救了所有在早上来排队的人。

周六一平时看起来，就是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儿，但是在关键的时候，也没一次挺身而出。

梁培禾看着他的眼睛：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六一脸上一脸的释然，笑意朦胧：

“不了，我这一辈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肯定会回来的，我也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

夜色正浓，红灯区。

好几个便衣直接堵了一栋破败的小楼，门口放哨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制服了。

尚天鲲强忍着，才没有直接朝着这个男人的脸上吐一口，真不要脸，老婆在里面卖，他在外面放哨和收钱。

里面动静挺大，那个来买的更不要脸，他就喜欢人家丈夫在外面听墙角。

邢勇被抓的时候，使劲儿的捂着脸：

“别拍了，别拍了，我加钱！加钱还不行吗？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真感情，我会对她好的，你们成全我们吧……”

这个戏精，还越演越像了。

跟前这个女人，都开始感动的掉眼泪了：

“我回去就和我老公离婚！”

这群便衣们，把这货的资料了解的比自家的二大爷都熟，这货每天晚上都换一个妞，都是一套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磨砺演技呢。

“警察！老实点！”

有个警察看不下去了，吼了一声。

秦力出这种任务，时间挺多的，直接把邢勇的手机拿了过来，问了密码，然后翻了翻，直接对这人道：

“你现在开始，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邢勇吓得瘫软在地：

“不是吧，你们警察杀人？”

秦力那张刚毅的脸，甚少笑容，但是现在却是嘴角微微勾起，模仿某个货的语气：

“社死，社会性死亡，也算是一种死亡吧？”

邢勇面如土色，他有正当工作，在当地某慈善基金会的荣誉会长。

每天朋友圈里发的经常是，请大家动动你们的小手，救救孩子吧，救救老人吧。

而这些钱，却被他拿来干这事儿了。

邢勇，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暗地里，还是一个博彩网站的下游群的群主。

当然，是匿名的。

回到办公室，不少人看着邢勇在网上的资料，尤其是女警，看着简直难以置信：

“这长得很帅，还经常带着老婆孩子参加活动，居然是个诈骗犯！还天天出来卖春？”

年纪大，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就给他们科普：

“这有啥了，明星塌房之前，你们不也都觉得，他们真的是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吗？等他们进去踩缝纫机的时候，你们才认为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这只是小插曲，对于庞大的案子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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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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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拿到了手机，就打开邢勇管理的对话框，然后开始按着语音键，就在里面胡说八道开了。

当然，周六一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战争。

邢勇的这个点，是他分析了好几个赌博网站，然后才抓出来的，这个网站比较新，所以现在还处于喂猪饲料的阶段。

喂猪饲料，指的就是给进来的人一点甜头，注册新用户，可以得到一些返点。

邢勇这个人，大概以前干过传销，所以喜欢用拉人头的方式来搞这个。

周六一盗用了邢勇的号，然后开始在群里吹水，就是发等额的一千块钱的大额红包，每个人都能领到，领到以后，去注册新用户，然后就能玩儿一把。

周六一的话说的，非常大气：

“赢了输了，都算我的。”

这手笔，每一个人都能领到一百块钱，群里简直是沸腾了。这几年大家都不太喜欢玩儿发红包那一套了，只需要动动手指，注册个新用户，玩儿一把，还能再赚几十块钱，这太划算了。

很多人都开始拉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像是砍一刀一样的疯狂进群。

周六一的红包，发的越来越多，短短两三天时间，就发出去六七万。

这时候，一只看不见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了这里出现了问题。

打着纺织厂牌子的博彩工厂里面，一个主管模样的人，直接把自己手底下负责运维的那个人，给绑了过来。

他们没有使用互联网的称谓，直接就是组长班长之内的，也能避免一些敏感词。

方辉升到了大组长，业绩已经做到了两三千万。

这个厂的制度，十万块钱的利润折合成一万块钱，赎身钱是十万块，方辉其实已经攒够了赎身钱，但是他还想多挣点钱回去。

方辉看到自己负责的那一块儿，钱哗啦啦的像是流水一样的往外喷，吓得魂不附体，但是他吼自己手底下的人，赶紧堵漏洞，查杀病毒，重启设备……全都没有用！

这个钱疯狂的流失，立刻就引起了这边的保镖头子的注意。

他一口浓痰吐程序猿方辉的脸上，骂骂咧咧，凶神恶煞的，不远处是几十台工作用的电脑，而这边的桌子上，放着是雪茄，毒品，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

主管戴着眼镜，穿西装，看起来和这些没文化没素质的流氓，不是一种人，所以他绰号眼镜。

眼镜推了一下他的金丝边眼镜，故作斯文道：

“你知道我们现在损失多少了吗？”

方辉吓得直接跪下了：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会把损失降下来，不不不，我肯定会让咱们网站继续赚钱的……”

周六一入侵了这个网站，修改了后面的奖赏规则，周六一作为邀请者，每当有一个新人用户注册，本来是应该返现十块钱，但是他修改成了一千块钱。

倒不是说周六一的技术多么牛叉，而是这种线上赌博的网站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变换特别快，用来逃避监管。

但是有耐心的黑客，完全可以把这些网站给渗透成筛子。

他们的网站，在周六一的眼里，全都是漏洞。

当然，反诈中心的那些人，也全都注册了一下，尚天鲲看着到账的钱，开心得不得了：

“让他们割我们的韭菜，我们现在也反向割他们一波。”

眼镜男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毕竟跟我一场，我也不能太亏待你，我也知道，你这工作，辛苦的不得了。”

眼镜男叫人给方辉上好的饭菜，有鱼有烧鸡，方辉吞咽了几下口水：

“眼镜哥，你相信我，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的努力的干活，绝对不会让咱们公司继续蒙受损失的……”

眼镜男把塑料袋里的烧鸡给他：

“吃吧。”

方辉拿起鸡腿，大口大口吃起来，眼镜男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把其他工作人员都给叫了过来：

开会。

“我说了多少遍了，认真一点，仔细一点，咱们每天和钱打交道，就得胆大心细，现在的钱不好挣，咱们这行现在也越来越内卷了，这世界上的骗子越来越多了，傻子就不够用了。”

“以后都机灵点儿，别让我一直操心，行吗？”

“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对吧，我这儿，从来不养闲人。”

……

说完，眼镜男从桌上拿起了一个扳手，直接就砸在了方辉的脑袋上，脑浆飞溅，骂了一句：

“这猪脑子，还有点腥。”

随后嫌弃道：

“这人不能再熬夜了，再熬下去，他的肝可就卖不上价了。”

所有人噤若寒蝉，有些心理素质差的，直接晕过去了，还有人狂吐不止。

眼镜男只是拿了张纸巾，故作优雅的擦了擦手：

“大家都回去努力工作吧，只有努力工作，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