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兵卒,穿着破破烂烂的号坎,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彩,正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从城外挪进来。
这帮人个个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眼神空洞麻木,不少人身上的伤口还渗着血,只拿破布条胡乱缠着,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街边的行人见了跟躲瘟神似的纷纷往两边缩,交头接耳,脸上都是惊慌。
“是北边…云州败下来的吧?”
“看这惨样八成是…听说蛮子凶得很,都快打到咱们庆阳城地界了!”
“真的假的?那不是说…”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这话敢乱嚼!”
“唉,这日子口……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议论声跟蚊子哼哼似的,断断续续飘进张鸿耳朵里。
云州?蛮族?
张鸿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对这个朝代的地理格局知道得不多,但也零星听过,庆阳城归属云州。
云州边境要是真丢了…那战火烧到这儿就是早晚的事!
到时候还打个屁的猎挣个屁的钱,能不能活下来都得两说。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牵着牛车停在路边看着那队形容凄惨的伤兵从眼前经过。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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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人架着胳膊的年轻士兵脸上。
那士兵一条腿用破布吊着,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嘴唇干得起了皮,可那眉眼,那脸的轮廓…
张鸿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人看着有点熟!好像…好像是云娘提过的她那个当兵的大哥?!
他使劲回忆。
当年,云娘一家拖家带口流亡到石村,被他十斤麦子捡了个漏,买回来当童养媳。
云娘是说过家里两个亲哥,大哥好几年前就被抓丁抓走了,常年在外。
二哥好像在镇上铺子里当学徒,具体干啥的她也说不清楚。
算算日子,云娘快两年没回过娘家,原主几年都不带回去瞄一眼的。
现在她大哥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张鸿心里莫名有点堵得慌。
这小子伤得不轻,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
这事要是让云娘知道了,那丫头片子还不得哭死过去?
看来是该抽空带云娘回趟娘家了。
不管她家里现在啥样,是死是活总归是她的根。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见上一面就算一面。
那队伤兵已经走远,消失在街角扬起的尘土里。
张鸿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儿。
他牵动缰绳,拉着牛车,转身又走向刚才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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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杂货铺。
挑了两坛子闻着还算醇厚的米酒,又让店家给称了二十来个鸡蛋,拿草绳仔细地兜好,挂在车辕上。
去老丈人家,总不能空着手去。
虽然他跟云娘那事儿还没摆到明面上,可在村里人眼里,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两口子了。
该走的礼数,不能缺。
把这些都弄妥当,他才重新牵起牛缰绳,拉着满满一车东西,朝着七河村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好像比来的时候,沉重了不少。
车上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可他这心头,却像是压上了一层乌云,全是关于打仗和以后日子的事。
张鸿把新买的黄牛和板车停在自家破院门口,先溜达着去还金家的老驴。
人还没到呢,离着老远就听见金发财家院子里头,跟炸了锅似的。
男人气急败坏的咆哮,女人鬼哭狼嚎,还夹着金宝那小子尖着嗓子的辩解。
“畜生!小畜生!老子的脸全让你丢光了!”金发财那声音,抖得跟秋风里那破锣似的。
“老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宝儿他…他…”金夫人哭得抽抽搭搭。
“爹!是她勾引我的!她先……”
张鸿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把驴缰绳往门桩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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拴,扭头就走,半点热闹不想看。
他娘的,这出戏比想象中还热闹,瓮已备好,就等鳖自己往里钻呢。
回到自家院子,张鸿开始吭哧吭哧把车上的东西往下卸。
米袋子,面口袋,盐巴罐子,油壶,还有新买的家伙什,锃亮的开山斧、几把剥皮剔骨的小刀、一包铁钉……哗啦啦堆了一地。
云娘听见外头叮叮咣咣的,小心翼翼推开门,扶着门框探出头。
她走路还是有点不得劲儿,小脸白白的,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东西,眼睛瞪得溜圆。
张鸿把最后两坛米酒和那兜鸡蛋搬下来,头也没抬,随口甩出一句:“今儿在县城,碰见一帮兵,里头有个小子,瞅着跟你提过那大哥,长得贼像。”
云娘整个人跟钉住了一样,猛地抬头,眼睛“噌”地亮了:“我…我大哥?”
那光亮就跟火柴似的“刺啦”一下,很快就灭了。
她低下头,手指头死命绞着衣角,嘴唇哆嗦着想问又不敢问。
那副又想知道又怕知道的样子看得张鸿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这丫头心里头压的事儿太多了。
“行了,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张鸿拍了拍手上的灰,“收拾收拾,把那酒和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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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拎上咱现在就走。”
“走?去…去哪儿?”云娘懵了,傻愣愣地抬头。
“还能去哪儿?回你娘家石村!”张鸿觉得这不废话吗。
云娘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没了,整个人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晃了两晃,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她腿一软“噗通”就跪在张鸿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惨。
“相公!你别不要我,是云娘不好!是云娘伺候得不好!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你让我干啥都行,求求你了……”
她以为张鸿这是要带她回娘家,把她退回去!
昨晚的事还有那毒蘑菇的事,是不是让相公嫌弃死她了?
张鸿让她这反应给整不会了,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儿。
“给我起来!”他弯腰伸手就去拽。
云娘抱得更紧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哭声里全是绝望:“我不起来!相公不答应不赶我走我就不起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相公若是把他退回去,今后家里免不了被说三道四
“你这脑袋……”张鸿真是哭笑不得,手上加了劲儿硬是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