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彪被云娘这通软中带硬的话堵得喉头一哽,背后的甲士们面面相觑,连火把都晃了晃。
他盯着门缝里那抹素色身影,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正轻轻抚平粮簿封皮上的褶皱,指节泛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哪里有半分普通村妇的怯懦?
“放肆!”
严彪左侧的亲卫校尉突然踏前一步,腰间横刀“噌”
地拔出半寸,寒光直往门缝里钻,“一个管账的婆娘也敢跟将军叫板?本将今日偏要——”
“陈三!”
云娘突然提高声音,门内应声响起铠甲摩擦的轻响。
陈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手持一根包着红绸的齐眉棍,挡在云娘身前,目光如刃,“我家夫人替王爷协理粮册,将军若要动她,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严彪瞳孔骤缩。
陈三这名字他听过——前日巡防营送来的密报里提过,赤狼军里有这么个“活阎王”,使得一手好棍法,曾在黑风寨砍翻过三个喽啰。
他虽带了百来号人,可真要硬闯,少不得要折损几个弟兄。
更关键的是,云娘那番话已点醒了他:这女人是王爷亲许的“协助者”,真出了事,王爷的颜面往哪儿搁?
“陈校尉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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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彪抬手按住亲卫的刀鞘,脸上挤出一丝笑,“本将也是奉命行事,为王爷的粮草安全着想。”
他后退半步,冲云娘拱了拱手,“云娘子莫怪,本将这就让人把勘验令取来。”
云娘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粮簿,指尖在“云记布庄”四个字上轻轻一叩:“将军若真为粮草着想,不妨先看看这册子。”
她将木盘往门缝里送了送,“这是近三个月的存粮出入明细,王爷亲批的转运司印章都在上面。
若核对无误,妾身自当配合将军查验。”
严彪的目光扫过木盘上的朱红印鉴,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的师爷凑过来,压低声音:“大人,这册子要是没问题,咱们的‘防火查验’不就落了空?”
“闭嘴!”
严彪反手给了师爷一记眼刀,转头对云娘道,“云娘子稍等,本将这就差人去取令。”
他说着,冲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刚要转身,却听云娘又开口了:
“将军可知,昨日夜里粮仓西墙根儿闹耗子?”
严彪脚步一顿:“什么耗子?”
“耗子叼走了半袋陈粮。”
云娘指了指门内堆着的霉粮袋,“我今早带人去堵墙洞,发现墙根儿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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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的爪印——五个指印,比寻常耗子大两寸。”
她抬头看向严彪,目光清亮,“将军说这是‘防贼纵火’的隐患,可这耗子,倒像是会拿火折子的‘精耗子’?”
门外的甲士们哄笑起来,连严彪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校尉赔笑道:“云娘子真会开玩笑,耗子哪会拿火折子?”
“谁知道呢?”
云娘笑了笑,指尖划过粮簿上“陈粮霉变”
的批注,“不过将军若真想查,不妨先查查这爪印。
要是查着了‘精耗子’,妾身替您向王爷讨赏,要是查不着……”
她顿了顿,“将军这勘验令,怕也得先跟王爷解释解释,为何平白无故要搜粮仓?”
严彪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穿粗布衫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协理账目的村妇”
也就是她太冷静,太会抓他的七寸,连“耗子爪印”这种细节都能信手拈来当武器。
“不必了。”
严彪猛地挥了挥手,“本将今日就是例行巡查,既然云娘子说账册齐全,那便请回吧。”
他冲亲卫喝道,“走!回营!”
甲士们的脚步声渐远,火把的光在青石板上摇晃,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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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逐渐缩小的火蛇。
云娘扶着门框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早被冷汗浸透。
陈三收了棍,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夫人好手段!”
“别贫了。”
云娘抹了把额角的汗,转身往门内走,“快去告诉村长,严彪退了,但咱们得赶紧收拾地窖入口。”
门内,张鸿正蹲在老周身边,看着匠人们将最后一块沾着火药残渣的牛皮扔进火盆。
听见动静,他抬头问道:“如何?”
“严彪那孙子被云娘堵得没话说,带着人跑了。”
陈三抹了把脸上的灰,“不过我看他眼神,肯定还会再来。”
张鸿捏了捏腰间的“破风”
枪管还带着余温。
他看向地窖深处,老周正带着几个匠人用铁锹铲土,将试枪留下的弹孔和硝烟痕迹填平。
云娘走过来,手里攥着块染了黑灰的布:“这是试枪时崩在墙角的碎布,得烧了。”
“烧了吧。”
张鸿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刘三呢?”
“在后院盯着福来顺客栈。”
憨娃挠了挠头,“那俩北地商人今早退房了,往南边官道去了。”
张鸿的眉头皱得更紧。
南边官道直通青龙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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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商人……十有八。九是去报信的。
他摸出怀里的金疮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嘴里。
这是昨夜守夜时被流矢擦破的手臂,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夫君,药。”
云娘递过一个小瓷瓶,“这是新配的,抹上不留疤。”
张鸿接过药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
“多谢!”
远处,青龙军的号角声隐约传来。
张鸿握紧“破风”,枪托上的枣木纹路硌着掌心,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他转头看向云娘,她的侧脸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玉。
“准备迎敌吧。”
他说。
云娘点头,将炭笔插进发间。
她的影子被油灯拉得很长,与张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坚定。
地窖深处,老周突然举起一支刚完工的“破风”,枪口喷出的火焰映亮了他的脸:“成了!这把比上一把还稳当!”
憨娃抄起一支试射,枪托抵在肩窝:“周老哥!再打一枪让我听听!”
“砰——!”
巨响再次在地窖里炸开,震得头顶的土渣簌簌落下。
但这声轰鸣里,多了几分从容,几分底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