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卸甲整装?即刻去内府议事厅?”陈三脸上横肉抖动,手已经按在了腰刀柄上,“村长,明摆着是要卸你的爪牙!
王爷怕是被气昏了头,等不及他的‘耗子’来咬人了?”
“急也没用。”张鸿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块被冻硬的土地。
他目光转向云娘,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暴戾被强行压住,只余下一种深沉的凝重:“云娘,粮册、账簿务必备全备细,一粒米也要有来处。
陈三,看好门户,尤其是……”他下巴朝地窖深处的微光一点,“绝不能让任何王府的脚,踏进地窖口三丈之内!
若有冲突,先忍!
等我回来。”
“那他们要是硬闯呢?”憨娃瓮声问,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
“那就点火!”张鸿眼中寒光一闪,“把最靠近通道口的那两个小库房里晒得半干的麦秸堆点了!
用粮仓自身有火灾隐患为由,封闭区域,拖延时间!
宁可烧掉那点不值钱的秸秆和小部分最陈的陈粮,也绝不能让人发现下面!”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辣。
“这黑锅,我们自己先背上个小号的!”
云娘猛地抬头,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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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抓紧了粮簿的边缘,册页都被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火光……那是悬在所有看守粮仓者头顶的利剑!
她张了张嘴,想问“值得吗?”,但迎上张鸿那双决然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更深的忧虑化作眼底的湿意,又被她死死抑住。
最终,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省得。
你……千万小心。
王爷设宴,席间若遇刁难,酒水入口前……”她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试试银针或……先看看有没有鸟雀啄食器皿?”
这份超越时代知识范畴的担忧,让张鸿心头一烫。
他深深看了云娘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强自镇定的模样烙进脑海:“放心,王府的刀子,还没到杀人不见血的时候。
他要的是活口,好名正言顺地剐!”说罢,他大步走向临时搭建的隔间。
卸甲的哗啦声传来。
很快,张鸿出来了。
褪去那身血迹斑驳、暗哑如铁的破旧皮甲,换上了一件簇新的玄色劲装,外罩云娘之前备好的靛青色棉布长衫。
没有甲胄傍身,身形骤然显得单薄了几分,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枪。
他腰间除了那柄从不离身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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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腰刀,只斜斜插着那支包在粗麻布里、毫不起眼的“破风”,像一个普通的长布卷。
这简陋的隐藏,却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和尊严。
“走!”
粮仓大门再度打开一线。
王府总管胡太监那张保养得宜、白得渗人的脸上堆着笑,细长的眉眼在张鸿身上扫过,掠过一丝被强行掩饰的意外和嘲弄——惊讶于对方竟真卸了甲,嘲弄于那身布衣掩盖不住的窘迫。
“哎哟!
张将军真是爽快人!”胡太监掐着细长的兰花指,声音尖利得刺耳,“快请快请!
王爷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急得茶都凉了半盏了!”
“有劳公公。”张鸿面无表情,声音平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迈步出门,身后是四名眼神冰冷、气息沉凝的王府内卫,呈半弧形将他隐隐围在中间。
通向王府的街道清冷肃杀。
巡防营的甲士如同铜墙铁壁,将这片区域牢牢封锁。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回响,更衬得四周死寂一片。
偶尔能看见远处民房窗隙后闪烁的窥探目光,带着惊惧和麻木。
……
王府内府议事厅,灯烛辉煌,熏香浓郁,与城东粮仓那混合着泥土、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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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火药的味道判若两个世界。
王爷端坐主位,一身酱紫色团龙常服,指间捻着一串温润的白玉念珠。
他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疲惫,微垂着眼睑,仿佛只是处理一件琐事。
下首两旁垂手侍立着数名王府属官,吴先生赫然在列,目光低垂,如同泥塑木雕。
空气凝重得仿佛凝固的油膏。
张鸿站定厅中,抱拳为礼:“末将张鸿,参见王爷。”
没有座席,只有冰冷的地砖。
“嗯。”王爷眼皮都没抬,念珠在指尖缓缓滚动,发出轻微而令人焦躁的磕碰声。
过了足有十几个呼吸的工夫,他才仿佛刚注意到眼前有人,缓缓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毫无笑意。
“张鸿,”开口第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城东粮仓,存粮如何啊?”
来了!
核心还是粮!
“回王爷,现存仓粮共三万七千二百石有奇,近月损耗皆有细账,账册由王爷指派的协理账目之人云氏掌握。”张鸿声音清晰沉稳,不卑不亢,“可随时交由王府内务处核验。”他特意点出“王爷指派”“协理”,将责任牢牢扣在王爷自己说过的话上。
“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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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王爷手指捻动念珠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正眼看向张鸿,那目光冰冷如霜,“本王记得,上月拨付的赈济粮就有五万石。
这才多久?损耗竟如此之大?是进了耗子的肚子?还是……张将军麾下将士操练辛苦,吃得多了些?”这诛心之言,直接将火引向张鸿拥兵自重,私吞粮饷!
旁边的吴先生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府库调拨的数字,他再清楚不过。
王爷这是直接凭空多造了近两万石的亏空帽子要扣下来。
厅内几名属官的头垂得更低,生怕呼吸声大了惹祸上身。
张鸿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愤慨:“王爷明鉴!”
“上月拨付粮草的确五万石整。但其中三万石乃上上年的陈麦,黴变近半,人难入口,按转运司旧例,已报损耗核销。”
“此事有账册可查,转运司亦有相关卷宗可证。另有一万五千石,则按王爷今秋初定的‘以工代赈’之策,当月便调拨至城外七河、渠南等数镇挖掘沟渠,抚恤流民去了,未进官仓!”
“真正的今岁新粮入库者,只五千石!加上旧仓底存粮,确是三万七千余石,何来五万石之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