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不快,条理分明,每一项都有出处有去向,最后那句“何来五万石之数”的反问,更是掷地有声。
这是账面上的硬仗,云娘早已将账目梳理得如同铁板,专防此招!
王爷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本想凭空捏造一个巨大的缺口压过去,迫其慌乱招供,却不料对方把账目记得如此清晰,反将了他一军!
那所谓的“耗子”和“将士”,反倒成了笑话。
“哼!
油嘴滑舌!”王爷猛地一拍身旁小几,茶盏跳起叮当响,显是动了真怒,“就算粮库账面清楚,那地……粮仓地窖……”
他话锋一转,显然是想借严彪未能入内之由,强行发难探查!
“王爷!”张鸿声音陡然拔高,毫不退缩地打断了王爷的话!
这个动作极其大胆,旁边侍立的侍卫手指瞬间按在了刀柄上!
他直视着王爷:“地窖之事,已向严副将说明!
仓廪重地,非转运司、兵部特命查验官不得擅入!
严副将巡防之责,只需清点外围是否有人恶意纵火破坏即可!
末将已按王爷先前旨意,命人日夜严查围墙根角各处隐患,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地窖存物,俱为账册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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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米!
若王爷仍不信末将,亦可请转运司上官携勘验令前来,末将及协理账目之人自当依律开门奉查!
但……”他话锋一顿,声音带着一丝悲凉,“若今日王爷仅凭严副将一面之词,便要强闯官仓地窖,不知名的耗子尚未抓得,王爷治下的粮储规矩,便要就此坏了吗?”
句句紧扣朝廷规制,字字如刀,直指王爷此刻行为的“不正”!
更将“坏规矩”的大帽子反扣了回去!
这比任何刀枪都更能刺痛一个既要面皮又要行割据之实的大藩王!
议事厅内死一般寂静。
念珠的磕碰声早已停止。
王爷的脸色由阴沉铁青转为一种奇异的酱红,额角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杀意与难言的憋屈!
好!
好个张鸿!
一条泥沟里的鬣狗,竟敢三番两次用这狗屁朝廷的规制,来挡他的路!
王爷牙关紧咬,手指用力,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串温润的白玉念珠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真想立刻就喝令,将这个该死的家伙拖出去斩了!
然而,那“名分”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框住了他所有暴戾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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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偷偷递来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急切的劝阻。
张鸿挺直腰背站着,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新换的布衫。
他毫不退缩地迎接着王爷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但握在“破风”枪托粗布包裹下的手,却稳得如同磐石。
他知道,赌对了!
王爷现在,还不敢彻底掀桌子!
这一轮唇枪舌剑的鸿门宴,他暂时……扛住了!
王府议事厅的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纪元。
王爷胸膛的起伏肉眼可见地平息下来,那暴戾如火山般的气息被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按回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额角暴跳的青筋缓缓隐没,酱紫色的脸色也褪成了带着病态苍白的灰败。
“呵呵……”一声干涩的冷笑从他喉咙里滚出,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好,很好。
张将军……真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明白人!
句句不离朝廷规制,事事皆有账目可循!
这云州军务粮秣有你这般能臣协理,本王……甚是欣慰!”
他松开紧攥念珠的手,那串温润白玉中最大的那颗,赫然多了几道蛛网般细微的裂痕。
他将手搭在一旁矮几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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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粮仓无碍,张将军亦如此赤忱为国,那严彪……是孟浪了。”
王爷语气倏然一转,带着一种虚假的宽容,但眼底深处的寒冰未曾消融半分,“只是……这云州,近来颇不太平啊。”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毒蛇般锁住张鸿:“流寇残余未清,边关烽烟时闻。
更有那……‘秘信’风波,引得人心浮动,连齐家这样的忠贞宿老都生了猜疑,竟有人疑心本王容不得功臣!
啧!
当真令人寒心!”
话语里,敲打与嫁祸齐头并进!
张鸿站得笔直,垂首抱拳,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王爷执掌云州,威德昭著。
些许宵小流言,蛊惑人心一时,终究难撼王爷根基。
末将相信王爷定能明察秋毫,廓清玉宇。”他避开了“功臣”是谁这个要命的问题,只把流言定性为“宵小蛊惑”。
“根基?呵!”王爷嘴角泛起一丝极冷的笑,“乱世烽烟,哪有什么根基是真正稳如磐石的?齐家,齐家老大人昨夜还在本王面前忧心忡忡,深恐自己为那子虚乌有的‘密信’所累!
倒叫本王……左右为难啊!”他话锋突然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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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张将军,你素来与齐家那些前朝旧将有旧,又曾在边军领兵,可知这些时日,可曾听闻过什么……”
“不同寻常的勾结?”
“或是……”
“有什么可疑之人联络过你?”
“说出来,也好助本王早日查明真相,还齐家、还本王一个清白!也免得军民猜疑,自乱阵脚!”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试探!
来了!
刀子终于亮出来了!
齐家、蛮族勾结的黑锅,开始往他张鸿的头上扣!
王爷不仅要他张鸿的命,还要用他的“罪证”来安抚甚至控制齐家那残余的势力!
张鸿的心沉到了谷底,但面上肌肉却绷得死紧,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种被诬蔑的悲愤:“王爷明鉴!
末将自奉王命协理粮仓以来,一心扑在粮秣转运、安抚流民、整肃仓储、防贼防火之上!
每日所行者,清点存粮,核对运单,约束下属恪守营规!
所接触者,无非军需小吏、粮行商贾、仓下杂役!
何曾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勾结’?可疑之人?更是闻所未闻!
若王爷听闻风声有所疑虑,末将恳请王爷立刻彻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