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先人!淬火油放久了,皮渣太多裹得枪管散热不均!郑老蔫!别鼓捣你那小玩意儿了!赶紧过来看看这裂口走向!”
“要是能救,就按我上次跟你说的‘热焖回纹法’试试!”
“不能救……”
“扔了重来!耗不起工夫!”
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粗粝的决断,没有多少痛心,只有更加紧迫的催促。
郑老蔫立刻放下手头刚处理好的另一个零件,快步走了过去。
他粗糙的大拇指在炽热未消的枪管裂纹处用力捻过,感受着那异常的细微起伏,又凑近那裂纹仔细闻了闻残留的淬火油气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油老坏气了……焖回…最多只能救回五成强度,勉强当训练弹用!开重膛线是别想了,能打.打铅弹堵窟窿眼就不错!”
郑老蔫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那就焖!废铁也是铁!总比扔了强!”
老周斩钉截铁,转脸就对另一人吼道:“愣着干嘛?拉风箱的!风箱口子用湿泥给老子封上三分之一!火头压小压匀!铁蛋!搭把手,把这裂管放回炉口斜顶上,慢烤!郑老蔫,你盯死了温度!看烟头!烟头颜色从青转蓝就立刻撤!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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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多一息,它就真成渣滓了!”
一阵更加紧张却有序的忙乱。
裂管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斜靠在炉膛口上方,承受着恰到好处的余热焖烤。
匠人们各司其职,封风口的封风口,压火的压火,观察烟色的更是屏息凝神,仿佛那缕袅袅青烟里藏着一线生机。
张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眼前的失败,是前进路上必然的磕绊,也是这群匠人智慧和经验的碰撞闪光。
失败、补救、再失败、再补救……循环往复中,强大的武器正一点点从他们布满燎泡和老茧的手中艰难成型。
这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意志与材料的惨烈搏杀,无声,却比真正的战场杀伐更令人动容。
时间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搏杀中过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更长,郑老蔫猛地低吼一声:“撤!”
铁钩立刻将那条焖烤过的裂管勾下。
粗坯的灼亮已经褪去,冷却下来后呈现出一种暗淡不均匀的铁灰色。
裂纹依旧可见,但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弥合过,显得不再那么狰狞。
成了废品中的半成品,但总比彻底没用强。
老周拿小锤在枪管没裂的一端用力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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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下,发出还算厚实的回响,喘了口粗气:“妈的……凑合能当个填塞管用!”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走到张鸿面前,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张头儿,看到了?这就是活儿!你想快?行!但那七家作坊送来的东西,今晚我必须挨个试!不合卯眼的,当场得返工!”
“拼装的时候,老子一根毛都不能走眼!最快……最快也得后半夜才能给你拼出第二支‘破风’!第三支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别让其他作坊再出岔子了!”
张鸿看着眼前如同刚从煤堆里爬出来、嗓子沙哑得如同破锣的老周,看着周围那些在烟熏火燎、汗如雨下中沉默奋斗的匠人和士兵。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好!周叔,兄弟们!今晚就是咬碎了牙,也得把这三支‘破风’给我立起来!外面刀已出鞘,就看咱们能不能在刀落下之前,把咱们自己的刀子磨得更快!”
他转身,对着刚从上面溜回来、同样一脸紧张的陈三下令:“陈三!让伙房埋灶!煮那锅干菜!加几块咸肉骨头!让大家轮着上去透气、垫肚子!谁手里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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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的,给我夹着干粮边啃边干!老子就在这里陪着!跟他们一起熬!熬到天亮!熬到咱们的杀威棒足够粗!”
……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艰难地透过精心覆盖的墙头通气孔油布缝隙,在地窖入口处投下微弱的光斑时,炉火未熄的工坊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与亢奋的奇异气氛。
硝烟味、汗水味、油脂味和铁腥味浓得化不开,但这方寸之地内堆积的成果,却足以刺破黑暗!
三支粗布包裹、形制简练却透着一股剽悍气息的燧发枪,并排躺在铺着干净粗麻布的条桌上。
黝黑的枪管冰冷沉坠,枣木枪托在油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破风”
老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它们,像看自己刚出生的骨肉,布满沟壑的脸因连续熬干精力而蜡黄,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
“二十二支……”
老周嗓音嘶哑如同破锣,他掰着粗粝如砂纸的手指头,“城里七家铺子送来的‘碎料’赶上了最后两波,刘三那小子眼皮都没合蹲到半夜才收齐!”
“加上俺带人在这地窖里用备料硬挤出来的三支,总共新造二十二支‘破风’!”
“再加上前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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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拼西凑弄出来的,俺重新校过、能打响不炸膛的震山枪三十支……现在堆在隔壁二号库草堆里捂着呢。”
他抓起一碗浑浊发凉的麦麸水灌下喉咙,喉结剧烈滚动,水渍顺着下巴流到脏兮兮的衣襟上也不在乎:“操他姥姥!总算……熬出来了!有了它们,老子看谁还敢像掐耗子似的掐着咱们脖子!”
旁边几个瘫倒在地、靠墙休息的匠人伙计闻言,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脸上挤出疲惫却痛快的笑。
白天。
天光彻底放亮,阴沉的冬云压着城头。
粮仓内部有限空地上被迅速清理出来一小片区域,充当临时校场。
空气清冷肃杀,除了远处官道青龙军隐约可闻的刁斗之声,粮仓内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张鸿站在一个半旧的粮包堆垛上,目光如寒刃般扫过下方列队的六百余名赤狼军骨干。
他们并非全副披挂,许多身上还是补丁摞补丁的旧袄,脚上是磨破的草鞋或自编的草履,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凶悍而饥渴。
“兄弟们!”
张鸿的声音不高,却能清晰地穿透凛冽的空气,砸进每个人的心底,“这些日子,咱们像耗子一样被堵在这墙皮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