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踏碎东风城清晨残存的死寂。
张鸿没有坐王府的青呢骡车,而是径直走到粮仓外,翻身骑上自己那匹伴他冲过七河战场的老马。
风烈烈地刮在脸上,比刀刃还割人。
昔日还算有点人烟的城东,此刻却是一片狼藉!紧闭的铺板,东倒西歪的摊架,连根烂菜叶都被慌乱的人群踩进了泥里。
隐约的哭嚎和嘶哑的吼声从不知名的角落飘来,又被呜咽的风声撕裂。
“快!快把门板拆了顶门!”
“水!井在哪!多存水!”
“娘……我怕……”
恐惧如同无形的墨汁,在初冬灰白的天光下迅速晕染扩散。
人们如惊弓之鸟,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砸得魂飞魄散。
张鸿握紧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就是王爷要“共赴国难”的城,这就是他刚刚抛下虎符争来的两个时辰。
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下下都砸在他的心上,更显得仓惶。
王爷那口喷出来的血,那绝望的眼神,是演的?还是这场祸事真与他有关?寒意从心底一丝丝冒出来。
粮仓大门在他靠近时迅速拉开一线,随即在他催马冲入后又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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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拢。
门后,陈三、憨娃等人早已等得心焦火燎。
“村长!”陈三冲上来一把抓住马辔,声音都在发颤,“外面都在传镇远关真……”
“是真的。”
张鸿滚鞍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却沉得像压了千斤的铅块。
“蛮兵五千铁骑,黑狼旗已向东风城扑来,不足百里!”他眼神扫过围拢上来的每一张骤然失色的脸,“都听着!让开条路,守住门户!没我的令,天王老子来也不准放人进仓库半步!云娘何在?”
“在账房!她……”
陈三话未说完,张鸿已大步流星朝着通往地窖方向的临时隔间走去,那裹着粗麻布的“破风”枪托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下撞击着腰侧。
推开虚掩的木门,浓烈的陈粮味混合着云娘身上淡淡的、仿佛被账册浸润过的墨香一同涌来。
临时充当账房的小隔间里,油灯仍亮着,光线昏黄。
云娘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张简易的木板桌前,纤细却绷直的脊梁对着门口,正低头,飞快地在一本摊开的厚厚簿子上书写着什么。
她似乎太过专注,浑然未觉身后的动静,那支笔,正是张鸿熟悉的、被他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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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过的炭笔。
听到张鸿沉重的脚步声,云娘的笔尖顿住了,在纸页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一松,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随即,她放下笔,慢慢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描摹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颌的线条有些许绷紧。
那原本总是温和平静、仿佛藏着一口古井的眉眼,此刻清晰地燃着两簇火焰。
担忧、惊惧、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最深处那点因他平安归来而无法克制的柔软,在这冰冷的烽火消息面前,都化作了更加复杂的情绪,燃烧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目光急切而精准地在他身上巡梭,仿佛要确认他毫发无伤。
当看到靛青色布衫下摆沾染了些许尘土和一点暗色的汗渍时,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们让你去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夜无眠的沙哑。
张鸿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去了。比昨夜更糟。”
他将外面王府的召见、王爷的吐血和哀求、蛮骑压境的消息。
言简意赅但字字清晰地道来。
当说到“黑狼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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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百里”“全军覆没”这些字眼时,云娘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袖口。
“王爷把虎符给我了,全城兵权,粮草军械任我调用。”最后一句说完,小小的隔间内空气骤然凝滞。
云娘眼中燃烧的火焰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震惊和锐利的审视。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失声:“虎符?!他给你了?!”
“是。”张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沉重如山。
“你接了?”云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尖利,“你怎么敢接?!”
她几步上前,几乎要逼到张鸿面前,素来温和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前日他召你问粮,句句杀机!昨夜你刚躲过一劫,他王府亲卫严彪还在大门外耀武扬威!
转眼间,坚如磐石的镇远关就被他所谓的‘勾结对象’黑狼主踏成齑粉!矛头立刻就指向东风城!
时间卡得如此精准!
张鸿,这难道是巧合吗?!
这虎符,不是权柄,是催命的铁枷!
是扣在你我,扣在赤狼军头上通敌叛国的如山铁证!”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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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因激动和巨大的惊怒而泛着红晕。
炭笔还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原本平稳的声线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锐利和极度的后怕。
看着她失态的样子,张鸿心中那份一直强压着的寒意反而被冲淡了些。
他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隔着不算厚实的旧棉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削瘦肩膀下细微的颤抖。
“我没接。”他低声道,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云娘激烈的情绪骤然一滞,抬起被怒火和恐惧烧得明亮的眼眸,愕然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惊疑,更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如同在死地边缘突然看到了一线微光。
张鸿迎着她的目光,那目光深处翻滚着惊涛骇浪后的疲惫,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此刻的柔软信任:“虎符还在王府。
我只要了他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云娘眼底的愕然迅速化为了敏锐的探询。
肩膀上的热度让她稍微冷静下来,但并未挣脱他的手,只是蹙眉急问:“两个时辰你能做什么?王爷此刻怕是更恨了你!”
“能做的很少。”张鸿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眼神却锐利如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