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寒风拂过,贴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颊边。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用小棉被仔细裹着的粗陶罐,一手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露出折叠整齐的洁白布匹一角。
她的身姿依旧带着那股沉静如水的温柔,只是那双平时总是盛着平和与暖意的眸子,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清晰地映照出隔间内的全部景象。
烛光摇曳下,她那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夫君张鸿,正痛苦地蜷缩在简陋的木床上。
而他的身旁,不足两步远的地方,站着青龙将军江琪儿!
堂堂青龙将军!
平日里高不可攀、威仪凛凛的青龙将军!
此刻却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颊绯红滚烫得极不自然!
尤其……尤其当云娘那双平静却洞穿一切的目光,轻轻扫过江琪儿红肿明显、甚至破了一点点皮的唇瓣时……
嗡!
江琪儿只觉得脸上最后一层血色也彻底褪尽!
仿佛自己所有的狼狈、疯狂、觊觎和不堪,都被那双温婉柔和、此刻却如同最冰冷刀刃般的眼睛,轻易地、赤裸裸地剖开示众!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连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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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粗重艰难的喘息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江琪儿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甚至忘了呼吸,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尊被定格的雕像。
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找条地缝,或者立刻拔剑冲出去砍翻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率先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死寂的,却是云娘。
她的目光只是在江琪儿那不合时宜的狼狈和红唇上极快地、但绝对清晰地掠过,眼中并无任何质问或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了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随后,她的视线便仿佛粘在了张鸿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她迈步走进隔间,脚步轻盈,几乎无声,径直绕开僵立在药柜旁的江琪儿,走向那张低矮的木床。
对近在咫尺、位高权重又明显“做贼心虚”的青龙将军,她竟连一丝礼节性的招呼都吝于给出,仿佛眼前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江琪儿被云娘这种彻底的、无声的忽视弄得更加无地自容!
她张了张嘴,喉头滚动,想解释些什么,想维持将军的威严,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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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喉咙里只发出两声极其干涩、几乎卡在嗓子眼的、极其轻微的咕哝,细若蚊蝇,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云娘在床边轻轻蹲下身,动作小心翼翼,怕带起一丝风会加重夫君的痛苦。
她没去碰他,只是将怀中那个用棉被包裹的陶罐轻轻放在床边一角的地面上,又把油纸包着的布匹放在罐边。
然后,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专注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张鸿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痛苦的脸上,以及肩上那片刺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
那眼神,盛满了疼惜、后怕和一种沉甸甸的心碎。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又悬在半空,仿佛怕自己的指尖也会带给他痛苦,最终只是虚虚地抚过他脸颊旁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边缘。
她的喉头哽住了,半天,才发出低哑得几乎变调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夫君,你回来了,伤看着好重……”
这声饱含千言万语的“夫君”,如同最温柔的软刀,轻轻捅穿了江琪儿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镇定。
她猛地垂下眼帘,长睫如同受惊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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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般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床上的张鸿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妻子那双溢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落下的眼眸。
那目光里的疼惜和担忧,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抚平了他方才承受的所有暴戾与冰寒。
他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而吃力地抬起,轻轻覆盖住云娘那只悬在他脸侧微微颤抖的冰凉手背,然后无比虚弱、却异常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回来了,还死不了。”
这份在生死边缘挣扎后的、独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平静而深厚的交流与默契,如同画地为牢,将江琪儿彻底、冰冷地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之外。
那个世界,是她刚才妄图以将军的权威和疯狂的激情强行闯入的、最终却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巨大羞耻的禁区。
江琪儿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物,站在了极北的寒风中,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冰冷的屈辱和深切的自我厌弃。
看着张鸿那只覆在云娘手背上的、布满老茧和血迹的手掌,看着他们之间那只需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联结……
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刚才那愚蠢而疯狂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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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姐姐要的,我也要!”
此刻看来,简直如同滑稽又丑陋的自取其辱!
她顿了顿,似乎在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急促和仓皇:
“北蛮前锋虽退,但城防仍需整肃,王府那边后续动向也不明朗,末将须立即回防调度,先行告退!”
她甚至没敢再抬头看床上或床边的任何一人,仿佛那目光是烙铁。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微微侧着身,贴着墙壁那冰冷的缝隙,迈出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无比艰难而狼狈地挪向门口。
脚步不再有将军的稳健从容,带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虚浮,青色斗篷的下摆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让她踉跄了一步才稳住。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她、似乎全部心神都系在夫君身上的云娘。
终于缓缓地、极其平静地转过了侧脸。
她的目光没有看江琪儿仓皇离去的背影,只是落在她那踩过门槛、略显仓促的脚步上,淡淡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温婉,听不出丝毫怨怼,却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精准地缠住了江琪儿急于迈出的下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