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戳向他心口,冰冷护甲下涌来绝望热意,“你想让赤狼军饿死在炼炉边?还是渴死在淘金河床上?!”
“枯树皮没有,沙柳根有的是!”云娘倏然插言,指尖捏起地上半截被江琪儿踩裂的碎木,“这木,比石脆。
把大车架劈开!改榫卯套齿!架上石碾!马拉得动!”
她之前跟张鸿学了不少。
此刻从怀中掏出磨损的粗布帕子展开,炭块在布面急促勾画。
木轮、嵌套的碾槽、弓形的水兜、层层堆叠的滤层!线条拙朴如刀砍斧凿,却杀气腾腾。
“水流不动?坡顶挖蓄水坑!铺油布!接冬雪!春雨!不够?沙柳根盘结如网!掘地一丈必有湿泥!裹泥入窖闷蒸!”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鹫钉入江琪儿眼眸,“将军!北荒之地百物凋敝,唯独风沙永不缺席!何不借风?”
狂风在门外呼号嘶鸣,吹得碎木乱滚,仿若为这话作注。
张鸿喘息如破旧风箱,眼神却狼般灼亮:“炼炉不要老君炉!砌矮膛!”
他以指作刀在地上急划,灰石粉勾勒出低矮粗拙的圆拱形轮廓,形如倒扣陶瓮,“泥坯糊缝!烟道斜劈!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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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烧牛马粪!压干草饼!
塞硫矿疙瘩!一层渣土一层火!风箱不用人扯!”
随后又猛地指向门外风啸,“风口!逆着野狼坡挖风沟!埋陶管!灌进来就是阴间也能吹出鬼火!”
铁矿石的锐利棱角深深硌进张鸿渗血的掌心纹路,剧痛反而让他眼中烧灼的火焰更炽烈一分。
他迎着江琪儿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绝望目光,粗粝的声线刮擦着石仓的寒意:
“饿死?渴死?老子带着赤狼军从烂泥坑里爬出来的时候,阎王爷的簿子上就已经没有我们的名字了!”
他猛地侧身,肩胛处的绷带暗红更深,但语调却带着疯狂的清醒,指向云娘展开的粗布草图:“沙柳根!对!就是那些扎穿蛮兵马蹄的东西!江琪儿,你的人清剿北荒堡时,见过盘踞地底数丈的沙柳根网吧?挖!挖出来晒干,拧成绳!套在木辘上!一百头牲口不够?用人拉!拉不动?拖!”
他粗重的喘息在石壁上撞出回音,目光如饿狼般扫过江琪儿腰间那沉甸甸的皮革武装带。
“木车架不够?拆!王爷府这次‘赏’的那些运粮大车呢?李德忠刚刚还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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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恭送’我们去送死呢!那些装点门面的车子,轮子、车轴、木料现在就去拆!
就说抚北将军征调军械!不给?老子用这‘破风’去亲王府的大门上轰几个洞眼问问王爷准不准!”
江琪儿扣在张鸿腕上的五指几乎嵌入他血肉,指尖染上黏腻的暗红。
她死死盯着他因疼痛剧烈抽搐的脸颊,压着嗓子厉吼:“木料有了呢?铁渣淘出来了呢?!炉火冲了天呢?!
张鸿!人是要吃饭喝水的!不是靠吃铁渣就能活命的神兵利器!黑铁堡周遭野兔子都饿成了干!你打算挖几百里外的雪壳子给你几百号人当口粮?!”
仓内炭火噼啪,将江琪儿惨白面上染血的唇照得惊心动魄。
她攥着张鸿腕骨的手仍未松开,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皮肉的创口,声音压得低而狠,带着铁腥气刮擦耳膜:“木料铁渣暂且不论。
炉火冲天又如何?张鸿!兵卒是血肉之躯,不是啃石头的山魈!黑铁堡周遭百里,野鼠都饿得只剩把骨头!
你去哪里刨千八百人的口粮?掘地百尺也挤不出一滴水!”
云娘一直紧绷的脊背无声地塌陷了一瞬,旋即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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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直。
她袖中的手在粗布裙侧蹭了蹭,仿佛要擦去并不存在的污渍,声音平板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野狼坡北风谷的深处妾身听闻,那些早年押货的人,见过几支零散的荒原牧人。
他们逐零星草场,用晒干的风肉与皮子,跟游走的行商换盐、布帛、粗铁器若能找到他们”
“风肉?皮子?”江琪儿猛地抬眼,
“找到他们?拿什么换?你们赤狼军是带了一仓金银绫罗去上任?还是拿这破石头当聘礼?那些沙狐一样精刮的牧人,会要你的废铁渣?
啃得断他们靴子底的牛筋都比这强!”她猛地一跺脚,靴跟踏碎了地上半块碎木,“再退一万步!就算天可怜见撞上菩萨心肠的,换回的肉干够几顿嚼?”
“咸盐又去哪里弄?盐道!盐道都在王府手里掐着!从东风城往北运粮草盐铁,路途遥远,耗费何止十倍!王府巴不得你们冻死在野地里喂狼!他会给你开盐道?!”
寒风呼啸着从破裂的门洞灌入,卷起地上的灰烬和碎木屑。
张鸿被江琪儿连珠炮似的绝望诘问压得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肩头的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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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混合着失血的眩晕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能清晰感觉到云娘支撑他臂膀的手在细微地颤抖,那份强装的镇定下是无边的忧虑。
陈三隔着门缝投来的身影僵硬如石雕,显然已将对话听在耳中。
“钱”张鸿喘息着,口腔里满是铁锈味,他费力地吐出一个字,又仿佛被这个词烫到,剧烈咳嗽起来,牵扯得伤口一阵抽搐。
“咳咳我们有钱!”
这三个字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连江琪儿扣死他腕骨的手都微微一颤。
云娘迅速开口,声音又快又低,仿佛怕被人偷听:“在!七河村的老家!地契!压箱底的散碎金银细软!还有离开前没来得及带走的、从老狼口军械库。”她声音顿了顿,飞快瞥了眼江琪儿,“那些东西处理后的一百四十两金子!六十七两纹银!都埋在村后断崖下的土窖里!”她报出的数字极其具体,显然是铭刻在心的最后家底。
江琪儿愣住了。
这个数字对一个将军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支出身草根、毫无根基的部队,在经历了老狼口惨胜、仓促撤离,还能扣下一百四十两金子的硬通货作为“棺材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