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正蹲在仓内，与几个负责打包的婆子低声核对清单，闻声立刻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清明：“夫君，我在。”
“让你盘点的家当呢？粗布、针头线脑、盐、火石但凡能带走的零碎，都打上包了？”
“清单在这里，”云娘递过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粗布二百三十匹、细麻线四十捆、火镰火石四百对还有咱们自己攒下的八十张生皮子，都裹好了。
各家的厚衣厚被能塞车板缝隙的都塞进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粮食那边陈三哥他们从几个米行硬挤出来四千七百斤口粮，加上先前备下的干饼腊肉，省着点吃，足够咱们五百号人顶到开春还有富余。
就是水”
“水！水！”张鸿烦躁地拍了一下腿，扯动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别跟老子提水！魁城那边‘老狼牙’和‘顺风’车行有信没有？”
几乎是话音刚落，两个满身霜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汉子冲进仓区，脸上冻得通红，眼珠子却亮得惊人。
“报头儿！刘三哥回来了！‘老狼牙’接了！”一个喘着粗气喊，“说咱们胃口大！但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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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风’老主顾面子硬！他已经派人北上去联络黑河的部落了！有路子！保证弄到够几百号人嚼大半年的风干肉和盐疙瘩！让咱们的人到了魁城东门外的破土地庙接头，不见金子不给消息，但给保靠！”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也嚷道：“陈三哥让我递话！‘顺风’大车行接了咱们的订单！五十辆加固带蓬的四驾大车！附带车夫、骡马饲料！”
“说是看在将军面子上，第一批货可以先赊一半车价！粮草干菜给咱们备了三大库！按商道老规矩，先付两成定钱，车队粮秣随咱们一起走，到了魁城地头再结清余款！”
“好！好！好！”张鸿连说三个“好”字，眼中那疯狂的火苗终于稍微安定了一瞬。
他猛地在账本上狠狠一划：“两成定钱？给他！拿咱们藏的那些碎银子砸！不够就从金子里面抠一小块！让他今天就给老子把车马拉来！给粮装车！能装多少装多少！晌午之前，所有打包的家当都他娘的给我捆到车上去！柱子！柱子！”
“在！头儿！”
“你！带上你那组腿脚快的！去拆！把咱们那几辆破板车拆了！辕条、轮毂！结实能用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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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全拆下来塞粮车底下！到了黑铁堡这些都是搭窝棚垒灶台的宝贝！”
整个粮仓区域如同一锅烧开的沸水。
装粮的大麻袋被壮汉扛起，小山般摞上临时从王府“征调”来的大车板，其实就是强行拆了一些限制的木板来的！
骡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被套上挽具。一包包打好捆的零碎物资被塞进车棚下的缝隙。
老周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正紧张兮兮地把憨娃弄来的硝石分装进小牛皮袋，外面裹上干草防潮。
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土腥味、牲口的粪便气、新刨木头的清香、硝石刺鼻的硫磺味，以及一股子“搬家跑路”特有的尘土气和汗味。
喧嚣中，镇北王王府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朱漆大门，却在肃穆中缓缓开启。
一支不算庞大却极其威仪的队伍鱼贯而出。
蟒袍玉带、神色平静无波的镇北王赵元谨端坐骏马之上。
左侧是须发皆白、垂目如老僧的长史陆青，右侧是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亲和笑容的总管高福。
后面跟着两队盔明甲亮、持戟肃容的王府精骑。
他们并未张扬，却自带一股凝重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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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粮仓方向缓辔而来。
粮仓外围本就聚集着不少胆大看热闹的民众和闻讯而来的兵丁，见状立刻如水泼沸油般散开一片空地，敬畏又好奇地探头张望。
马蹄声在粮仓区尘土飞扬的空地上停下。
赵元谨的目光越过喧嚣忙碌的人群，精准地投向闸门阴影处那个靠坐着的、仿佛与这片热火朝天格格不入的血色身影——张鸿。
陈三等人早已停下手里的活计，下意识地护在闸门前，眼神警惕。
喧闹的粮仓区如同被瞬间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牲口偶尔的喷息和车轮碾过碎石的轻响。
云娘悄然挪到张鸿身侧，轻轻扶住他未伤的手臂。
张鸿没看她，只是用尽力气，借助云娘的支撑和身后冰冷的石壁，咬着牙，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牵动着肩头恐怖的伤势，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但他挺直了脊梁，迎向了赵元谨的目光。
“王爷亲临，卑职有失远迎。”张鸿声音嘶哑，带着伤病的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了出来。
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那里。
这不是失礼，而是所有人都在此刻清晰的看到，这已是用尽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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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力气才能站住的姿态。
赵元谨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平静地在张鸿惨白的脸上和缠裹严实的左肩掠过，又扫过闸门前那群虽停下动作却个个眼神带刺、如同受伤狼群的赤狼军，以及闸门内影影绰绰堆积如山的物资和整装待发的骡马大车。
“将军重伤未愈，免礼。”赵元谨的声音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孤前来，一则，是为将军壮行。
黑铁堡乃北疆锁钥重镇，托付于将军之手，切莫辜负孤之期许。”他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却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二则”他微微一顿，总管高福立刻会意，朝后一招手。
几名王府侍从捧着几个精致考究的紫檀木盒上前。
“这是太医院秘制的‘九阳续骨丹’，内外兼用，对将军伤势或有裨益。”高福脸上堆满谦卑笑容，“另备有老山参、鹿茸等物，聊表王爷对戍边将士体恤之心。”他示意侍从将东西送上前。
张鸿还未说话，陈三一个箭步上前，沉声道：“替将军谢过王爷赏赐！”便伸手利落地接过了木盒，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动作间带着一股子战场上拎包裹的利落劲儿。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