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铁堡穷得老鼠都瘦成麻秆!地里刨不出半粒米!那点粮分了顶个屁用!杯水车薪!咱们自己喝西北风去?!你肩膀上还流着血呢!”
柱子也低声道:“是啊头儿不会送粮来。那商路‘老狼牙’那边的风干肉和盐疙瘩,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到能不能到”
他想起魁城外接头可能的风险,心里沉甸甸的。
老周一边递给云娘一块干净布,一边重重叹了口气,没说话,但忧虑几乎写满了皱纹纵横的老脸。
张鸿急促的呼吸在石洞壁上撞出轻微的回音。
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暴跳,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滚落,划过下颌,滴落在肮脏的皮氅上。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喧嚣似乎平息了一些,他才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被剧痛和巨大压力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冷静和疲惫。
“不这么干”他声音嘶哑,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让老子拖着这身伤带着你们这几百张嘴靠几袋粮,在这群饿红眼的人堆里活到明年开春?”
他喘了口气,嘴唇因为失血而干裂发紫:“陈三咳咳刘三你们刚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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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看着那半碗泥水的眼了吗?那是等死的眼睛!咱们来之前他们饿疯之前啃的就是冻土下死人骨头!”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所有人的脊梁骨爬上来。
张鸿的目光缓慢却沉重地扫过石洞内每一张惊惶、不解、沉重的脸:“现在那半碗泥水值不值老子一袋米?值不值换黑铁堡几百条命暂时不死?”
“老子不是菩萨!”他猛地提高了些许音量,牵扯伤口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云娘手忙脚乱地替他拍背。
缓过一口气,他眼中凶光毕露:“老子要的是他们把黑铁堡当成‘堡’!不是等死的坟场!要的是他们那点从指缝里抠出来的力气!”
他艰难地抬起未伤的右臂,用尽全力指洞外呼啸的风雪,指向那些贫瘠光秃的山峦沟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们要活着!老子也要矿!水!还有那几两金子里换来的盐铁匠!”
他喘着粗气,目光如同垂死挣扎的狼王,看向陈三:“堡里还有多少能动弹的男人?能抡锤的妇人?”
陈三下意识回道:“刚才粗略看了下,不算老的走不动路小的抱不起石头的,至少还有三百多青壮男丁,妇人能干活做饭的也有个二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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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张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凶光更盛,“三百壮丁!二百妇人!这五百张喘气的嘴!就是老子在黑铁堡活下来的第一个本钱!给他们两口热的他们就得给老子用命去刨!刨山!刨沟!刨水!刨铁矿!不然大家一起死!”
洞内陷入更深的死寂。
火苗噼啪作响。
刘三脸上的怒色僵住了,转为一种震撼后的茫然。
柱子等护卫张着嘴,消化着这残酷却赤裸裸的逻辑。
陈三眼中的忧虑渐渐沉淀下去,开始泛起一丝思索的光芒,看向张鸿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深邃。
憨娃似懂非懂,但听到“用命去刨”,用力捏了捏砂锅大的拳头,瓮声道:“对!刨!”
老周则是苦笑了一声,摇着头,却也没再反驳。
张鸿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前阵阵发黑,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三、刘三!”
“在!”
“今夜之前!把堡内所有能喘气的男人!不分老幼都给我编组!按住的地方划片!十人一组!每十组一个队长!老周!柱子!你们当队长头儿!”
“憨娃!你去!把那几个堡里岁数最大、胡子最白的老头儿给老子‘请’过来!要最熟悉野狼坡那片荒山的!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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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那破山每一块石头缝都他娘在哪儿!”
他喘息着,汗水再次浸透衣衫:“老子知道你们心里有气!觉得粮食是命!没错!可老子肩头的伤也是命!老子的命赤狼军的命和这黑铁堡几百口子人的命现在!绑一起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烂在这破地方!”
他目光如刀,最后扫视众人,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
“分出去的粮不是喂狗!是给牛马!喂饱了他们才有力气帮咱们把这座绝路荒原给老子犁开!”
……
寒风像砂纸般摩擦着黑铁堡低矮的土墙,吹得昨夜露宿在堡主府破烂石洞外的几个护卫蜷缩着往火堆灰烬里靠了靠。
天刚蒙蒙亮,洞内唯一的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费力地推开。
张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裹着那件半旧皮氅,左肩厚重的绷带被云娘连夜重新仔细裹过,但渗出的血晕和泥土混合成一种脏污的暗褐色,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的脸依旧蜡黄,嘴唇干裂,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每一步迈出,都需要微微咬牙,右臂下意识地虚扶住门框。
云娘紧跟着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些的靛蓝色粗布袄裙,头发用同色布带一丝不苟地束起,捧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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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陶罐,里面装着熬得粘稠的小米和杂粮糊糊,热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两人刚踏出门洞外的空地,脚步顿住了。
空地上,夜里生火遗留下的焦黑痕迹旁,一片人影无声地跪满了冻得梆硬的土地。
不是拥挤,而是自发地跪着。
从鬓发如霜、脸上沟壑深如刀刻的老者,到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只敢从母亲肩膀上方偷瞄过来的孩子,再到面黄肌瘦却挺直脊梁的汉子。
他们全都沉默地跪着,头深深垂下。
没有人哭喊,没有人喧嚣。
只有那种庞大、沉默、沉甸甸的力量,如同昨夜刚刚平息的风暴余压,无声地碾压过来。
张鸿甚至能听到身边柱子喉咙里压抑的吞咽声,他自己撑着门框的手指也不自觉收紧了。
一个跪在最前排的老妪,穿着比褴褛更甚的破布片拼接成的“衣”,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同样布满裂纹的粗陶碗。
她颤抖着抬起枯枝般的手,将怀里那半碗浑浊、散发着泥腥味的黄褐色液体努力举过头顶,浑浊的老眼里噙着泪,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祈求。
另一个拄着歪木棍的老叟,佝偻得几乎趴在冻土上,嘶哑地呢喃:“将军活命之恩啊活命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