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子造成的颠簸,都如同钝刀在剜那伤口。
“柱子……”
张鸿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弱得被风吹散。
柱子立刻驱马靠到车旁:“头儿!”
“找个背风的地方,点火歇息一个时辰,让他们烤烤。”
张鸿喘息着,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走夜路…都他娘的得冻成冰棍。”
“是!”
柱子应下,立刻策马跑向前方探路。
队伍在一片低矮土坡背风处暂时停了下来。
荒野无柴,幸好柱子早备下几捆干透的茅草和少量劈好的碎木头。
几堆微弱的篝火艰难点燃,立刻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中心。
护卫们抽出刀,严厉地维持着秩序,避免为抢火堆位置发生踩踏。
云娘拿出随身带的一点黍米和碎干菜,就着护卫携带的小铜吊锅,熬了几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分发给那些冻得嘴唇发紫的妇人和孩子。
张鸿靠在一处避风的土坎下,柱子递来一碗勉强温热的糊糊。
他接过,冰凉的瓷碗触碰到手指。
火光摇曳中,他看见那些围在篝火旁、如获至宝般蜷缩着的灰败身影。
汉子们沉默地将冻僵的手伸向微弱的火焰,妇人将一点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糊糊先喂给怀里的孩子,火光跳跃在他们麻木而绝望的脸上,投下扭曲变形的影子。
一片灰色的寂静里,只有火苗舔舐空气的噼啪声,间杂着压抑的咳嗽和牙齿打颤。
张鸿的目光落在几个挤在最外围、衣衫破洞、冻得不住跺脚的汉子身上。
他们看向火堆的目光,有渴望,但更多是木然的忍受。
他又抬眼看向远处无边的黑暗。
那里仿佛蛰伏着更令人心悸的东西——荒原的狼嚎?游荡的溃兵?还是…来自王府的冰冷窥探?
寒意比肩头的痛更深入地钻进心底。
“柱子。”
张鸿声音沙哑,捏着那只粗糙的陶碗。
“头儿?”
柱子蹲下身,警惕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
“明天天亮前…必须赶回堡子。”
张鸿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这一路上…给老子瞪大眼睛,堡子里的人看他们是救命稻草,外头的人看他们……”
“呵呵,就是几袋子人形粮食。”
他顿了顿,眼神幽暗,“还有咱们车上这些布更扎眼。”
柱子的心猛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肌肉绷紧:“头儿放心!就是豁出命,也得把人带回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
他回头厉声低吼:“二虎!带两个人,再去外围转三圈!马蹄子放开听仔细了!其他人,火堆旁也警醒点!别他娘的烤火了就忘了脖子上的脑袋!”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泼在荒原上。
寒潮借着风势,从极北的雪域深处席卷而来,如同无形的冰河漫过大地,迅速封冻着一切。
白日里被骡车和人脚踩踏得松软的冻土正迅速失去最后的温度,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冰冷、无情。
队伍艰难地蜷缩在低矮土坡的背风处,几个篝火堆是这片冰原上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却微弱得像巨兽呼吸里溅出的火星子。
火堆旁挤满了层层叠叠的人影,像越冬的虫蚁般拼命汲取那微不足道的暖意。
粗布衣衫在严寒下如同薄纸,无数张面孔在跳跃的光线下呈现出青灰色,嘴唇冻得发紫,更深的绝望无声地蔓延开来,比夜风更刺骨。
柱子像一头焦躁的困狼,围绕着三辆扎着布匹和硝石袋的大车,不停地踱步。
脚下的冻土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每一步都踩在他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他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寒风穿过远处嶙峋怪石发出的尖锐呼啸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仿佛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异响,像爪子刮擦着岩石表面,又像刻意压低的、混杂着土腔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向张鸿倚靠的土坎方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那张蜡黄的脸上,豆大的冷汗珠正不断地滚落,渗进肩头那片已然由暗红凝成深褐的厚重绷带里。
“头儿,”
柱子快步走到张鸿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喉咙干涩,“不对劲,太静了,后头…有人跟着,不少。”
他侧过身,示意张鸿看土坡上方被风掠过的山脊线。
云娘立刻紧张地贴近张鸿,顺着柱子示意的方向抬头望去。
夜色深沉,山脊线的轮廓模糊扭曲,但在寒风吹拂下,几处本该荒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蠕动,不是草动,更像是…蹲伏的人影!
张鸿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得肺部火辣辣的疼,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剧烈颤动起来。
他强撑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几处可疑的蠕动点,牙关紧咬,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咯咯”
声。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从齿缝里嘶吼出破碎却清晰的命令:“柱子!叫所有人立刻起身!熄了所有火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刻!”
柱子脸色骤变,毫不迟疑,猛地转身,厉声咆哮,声音如同破锣,瞬间撕破了死寂:“都起来!立刻!全灭了!起来!”
赤狼军的护卫们如同被烙铁烫到,瞬间暴起,一脚踹翻身边尚有余烬的篝火堆,未烧尽的柴草与灰烬四溅,顿时火星纷飞,最后的光源消失,寒气汹涌而至。
同时他们手下的推搡和粗粝的吼声如同鞭子抽在流民身上:“起来!快!想活命的跟上!后面有狼!狼来了!”
“啊?!狼?!”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般传染开来。
妇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男人惊恐的咒骂瞬间打破了刚才死水般的沉寂,原本挤在一起取暖的人堆瞬间炸开,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
“柱子!老周!刘三!带我们的人,护着车走前面!”
张鸿的声音在嘈杂中如同冰锥破冰,“告诉陈三的人是野狼坡血牙!”
“咳咳……”
“韩魁那帮杂碎,要钱!更要命!别他妈走大道!”
柱子、老周、刘三听到“血牙韩魁”几个字,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那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悍匪,手上人命无数,尤其喜欢在寒冬腊月劫掠,手段极其残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