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的是给其他重伤员的药。

小泥鳅用力点头：“嗯！看着火呢！周爷爷说让水汽跑掉点就好。”

“去吧，仔细点。”

云娘挥挥手。

小丫头得了话，像被赦免一样，飞快地跑掉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冷风中。

这短暂的插曲似乎让洞里的空气松动了一瞬。

云娘低头，看着手里那沾满褐色药膏的布片，重新拾起来，仔细地敷在那片浮肿的暗紫色伤疮上。

布片触体，张鸿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抽搐了一下。

“忍着点就一下。”云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

待敷贴好，她才直起身，揉着酸痛的腰背，走到洞口望出去。

寒风立刻卷着几片碎雪扑在她脸上。

堡墙下的空地上，篝火点起来几处。

柱子的身影裹在一件毛料破褂子里，一条空袖管在风里晃荡。

他正站在大锅旁，锅里的沸水冒着微白的热气，只零星浮着几点可怜的糊糊和冻菜叶碎末。

旁边刘三包着半个脑袋的破布洇出新的暗红，靠着车架，把一条冻得僵硬的马腿骨往一个石头墩子上猛砸，试图砸断熬点骨髓。

“娘的！没劲了？这点事干不动？”柱子沙哑的吼声顺风飘进来，带着掩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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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疲惫和焦躁。

“都给老子顶住！堡墙后面风小那处，周老哥昨天搭的木架子赶紧铺干草！裹两件布也冻不死！都听清了！”

“布是新来的兄弟们拿命换回来的！该捂哪个娃子，柱子听你指！敢瞎拿一片，老子扒了他皮当褥子！”

几个流民汉子闷头应着，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干活。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离洞口不远，搓着手跺脚取暖，眼角的余光瞥见洞口的云娘，犹豫了一下，凑到旁边一个低头拿枯草编绳的老流民身边，压低声音：“老哥看这样子咱这点人，这点家什，又没了粮食真要耗死在这里？”

老流民抬起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眼睛望向石洞口云娘伫立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如同凶兽蹲踞般沉默的残破堡墙。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扑打在脸上。

他没直接回答刀疤汉子，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指用力搓着枯草绳，哑着嗓子自语般念叨：“没退路喽魁城那片地沟窝棚，回去也冻成尸梆子这里。”

他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火星，像是灰堆里最后的余烬，“有墙，有拿刀拿火枪的老兵，还有个敢拖着半条命拿炮轰碎韩秃牙的将军拼吧！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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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带着找出吃食。”

洞口的云娘没听见这些低语，她只觉得寒风刺骨。

正要转身回去，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堡门旁的老周正跌跌撞撞地快步走来，一张老脸绷得死紧，几步就走到了洞口，扶着冰冷的石头墙壁喘着粗气，眼睛急火火地往里望。

“周老哥？”云娘心里咯噔一下。

老周摆摆手，缓了两口气，对着洞内嘶哑地急声道：“头儿！柱子那边库房底都翻完了！咱们从魁城弄回来的硝石他娘的全是石！里头土块灰渣子占了快三成！昨天点的那一百七十来斤是没掺土的分量！”

他用力一拍大腿，又急又气又恨，“让黑心的牲口坑了！坑死了！”

石洞深处，躺在草铺上的张鸿，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这一下睁眼耗尽了积攒的力气，他胸膛猛地起伏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蜡黄的脸颊肌肉因为剧痛剧烈地抽动起来。

云娘心尖一缩，顾不得老周，慌忙扑到草铺边扶住他肩头未伤处：“当家的！别急！别挣！”

老周也吓住了，赶紧闭嘴不敢再言。

石洞里的死寂被张鸿粗重的喘息打破，仿佛漏了气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的痛楚，直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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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肩窝那处深埋的烂疮。

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额角鬓边，沿着紧绷的腮线往下淌。

他双眼紧闭，蜡黄脸皮下的肌肉因剧痛而小幅度、痉挛般地跳动。

那痛不是尖锐的，更像有钝凿在一下下夯凿骨缝深处。

“忍一忍，忍一忍……”云娘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的弦，一手托着他未伤的肩膀，另一只手徒劳地悬在溃烂伤口上方，想碰不敢碰。

褐色的药膏刚敷上去，被冷汗一浸，边缘有些晕开了。

老周僵在洞口，浑浊的眼里全是懊悔和恐慌，嘴张了张，却不敢再吐一个字。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阵几乎让人窒息的剧痛浪潮才稍稍退去。

张鸿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纵横交错的干涸河床。

他没有力气看老周，浑浊的目光虚虚地投在洞顶那道狭窄的裂隙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坑多坑少都都吐不出来当柴火烧都嫌塞灶膛！”

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咳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东西就这些人就这些。”

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药味和腐腥的空气，“想办法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