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难以言说的剧痛磨砺后的东西，比之前单纯的狠戾更加厚重，更加危险。

“头儿！”

柱子的声音带着哽噎，仅剩的左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

张鸿没看他，目光越过柱子的肩膀，似乎能穿透石壁，直射向堡外那片无尽的黑暗与荒芜。

“人能动多少？”声音缓慢而清晰，每个字都带着重压下的分量。

柱子赶紧收敛心神：“回头儿！赤狼老卒，能走能动拎得起刀把子的三十二个！还有七个伤腿断胳膊的，在堡墙里还能动弹，帮着烧火看东西。

流民里昨日挑过，敢跟刀口混饭吃不哆嗦的汉子，五十六个！能凑合用！”

张鸿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眼珠微微转动，终于落到了柱子脸上，视线扫过他空荡荡的、被厚布包裹着的左臂肩头，停顿了一下。

那目光沉甸甸的，什么也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东西清楚没？”张鸿又问。

柱子立刻会意：“清楚！弩四张，箭还有二十一壶半，弓十七把大多是粗劣货，弦老得快断了，凑合能用。

破烂震山铳十三支，老周带人日夜捯饬，摸索着能打响的最多八支！新拆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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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熟了些，可耗药！咱们剩下的硝刨干净能用的碎硝，加上熬制出来的那些粗货，再省着撑破天只够配百十来份药！”

“粮。”

这冰冷的一个字像冰锥砸在地上。

柱子脸上的那点激动瞬间冻僵，只剩下疲惫和凝重：“最后那点粟米粉昨天分光了今儿熬的是纯马骨头汤，汤里扔了点剁碎的冻野菜梗子和一点晒干揉碎的苦菜根粉末锅里能见点油腥星子，都算恩典了。”

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最多最多明后两天。

两天后连这骨头汤都没得喝了。”

石洞里死寂一片。

只有炭盆里微弱的噼啪声。

那“两天。”两个字在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嗡嗡作响。

张鸿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簇眼底的火苗似乎猛然蹿升了一截。

“活路就在外面。”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决绝，“‘黄羊队’该往南挪窝了。”

柱子猛地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他当然知道“黄羊队。”。

那是活跃在魁城西南大荒原边缘的一支游动商队，不像魁城坐地虎韩秃牙那般盘踞一方，更像狡诈机警的黄羊群，居无定所，只认厚利。

他们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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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游走在边缘地带，做的是最现实的交易。

粮食、铁器、消息，甚至人口！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货物离手，钱货两讫；不问来路，不留后患。

手段狠辣干脆。

这正是黑铁堡唯一的活路！可问题是，拿什么去交易？

柱子只觉得嘴巴发干，下意识摸了摸腰畔的刀把——那是空的。

堡子里仅存的几把算完好的腰刀早就配给了老卒和流民里最强的几个人。

“头儿咱有什么硬货？”

张鸿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他没有立刻回答柱子，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终于积蓄起了开口的力量。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那只手也枯瘦、布满冻裂的口子和小伤疤——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重，探进自己紧贴胸口内衬的深处。

他的动作异常吃力，牵动着左肩的伤口，让他额角的青筋又暴跳了几下，牙关紧咬。

云娘在一旁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丈夫的手。

柱子更是伸长了脖子，独眼死死盯住那枯瘦手指的动作，仿佛能穿透破旧的皮氅和靛蓝粗布单衣。

终于，张鸿的手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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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手里紧攥着一个比巴掌略小、沉甸甸、油乎乎的旧牛皮袋。

袋子被摩挲得早已失去本来颜色，边缘磨损出毛边，用一根细细的牛筋绳紧紧扎着口。

他攥着袋子，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掂量着这最后的份量。

然后，他不再看柱子，目光越过他，似乎穿透了石壁，投向外面昏暗的荒原，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命令：

“云娘，去。”

“柱子，敲锣！”

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声在黑铁堡残破的寨墙内响起，敲打着凛冽的寒风，震得土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这是集合的号令。

残存的老弱妇孺、刚安置下来的流民汉子、靠在墙根下喘息的伤兵，都闻声而动，带着茫然和一丝根深蒂固的恐惧，朝着堡子中央那片相对空旷、靠近残存主堡的地带聚集。

人声嘈杂，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和伤员的咳嗽，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一片紧张不安的气息。

柱子挺直了腰杆站在主堡残垣下，那张蜡黄的脸上新添的伤疤在风中狰狞，空荡的袖管垂在一侧。

他用仅存的左手紧握着一根粗木棍，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嗵嗵。”的闷响：“肃静！听将军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