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就紧紧挨着这辆大车坐着,将自己缩在厚实的毛料和靛蓝布层层裹缠的“茧。”里,怀里最深处紧贴胸口的位置,护着那个沉甸甸的、装着黄金与命运的旧牛皮袋。
寒气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汽,她几乎要将自己冻僵的嘴唇咬破,才能保持清醒。
她的目光不时忧惧地投向第三辆大车。
第三辆大车,更像一个移动的“窝棚。”。
车板被厚厚地铺上了好几层干草,上面又盖着能找到的所有毛皮、厚毡和靛蓝布头,堆积得像个小山包,用以尽可能地隔绝地面寒气。
张鸿就半躺在这个“窝。”的中心。
他身下垫着好几层厚厚的毛皮,身上盖得更是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
即便如此,那凛冽的寒气依旧如同冰冷的针,穿透重重覆盖,直刺他全身的骨缝,尤其是左肩伤处。
每一次车轮碾过冻土下的小石子或坑洼造成的颠簸,都让他的身体如同风中枯叶般剧烈地颤动一下,牙关紧咬,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痛楚的闷哼。
老周佝偻着背,几乎趴在他身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遮挡更多的风,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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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隔着厚布死死按在张鸿的左肩伤处上方,试图固定住,减轻震动带来的撕裂之痛。
在车辆两边及后方,是十名精挑细选、状态最好的“枪队。”汉子!他们和柱子的前卫一起,构成了这支小小商队仅有的、却也是最核心的武装力量。
每个人都是一手持刀,背后斜挎着“破风。”,在漫天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警惕地环顾四周,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风雪吹得头巾猎猎作响,胡茬眉毛上都挂满了冰霜。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踩雪的咯吱声、车轴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在荒原的无尽风雪中顽强前行。
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交易,这是黑铁堡向死求生、破釜沉舟的赌命之行!所有的目光都时不时扫向第二辆车上的云娘,更准确地说,是扫向她怀里那藏着最后希望和巨大凶险的沉甸甸之处。
那黄羊队到底是带来生机的黄羊,还是觊觎血肉的豺狼?
风雪呼啸得更凶了,荒原像一块巨大的磨砂玻璃,把近处都蒙上了一层惨白混沌的毛边。
车轮碾压着冻硬的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拱,发出沉闷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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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声,仿佛随时要被这冰雪沼泽吞噬。
柱子打头那匹老马,喘出的粗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浓白一团,又瞬间被风吹散。
柱子独眼眯成一条缝,紧盯着前方风雪中一个低矮、起伏不定的灰色轮廓。
那是一条常年被风侵蚀形成的黄土冲沟的侧壁,在暴风雪里,那侧壁下避风的一小块角落,就是“黄羊队。”通常选择的落脚点之一。
狡兔三窟,只认地势不认墙。
“柱子哥!看!”
旁边一个老卒指着那冲沟的方向,哑着嗓子喊。
风雪中,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几个更深的灰点在沟壁下蠕动,还有几缕被风吹得歪斜的、若有若无的淡青烟雾——那是人活动的迹象!
柱子的独眼瞬间爆出精光,仅存的左手猛地抓紧缰绳,勒停了稍显躁动的老马。
他抬手用力一摆:“停!亮家伙!沉住气!等老子喊!”
命令嘶哑但清晰地传遍这支小小的队伍。
护卫的汉子们立刻紧绷起来,雪粒子打在他们裹得严实的脸上,无人去擦。
背着油布枪套的汉子下意识解开了束带,让火枪的枪托更顺溜地滑到腰侧或背上易于抽出的位置。
腰间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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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被更紧地攥在手里。
柱子的老马不安地刨着冻硬的土地,发出“哒哒。”的轻响。
柱子自己则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子灌进肺里,却让他被风吹得麻木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整理了一下裹脸的头巾,让那只冰冷的独眼更清晰地露出来,然后猛地夹了夹马腹,老马踏着积雪,不紧不慢地朝着冲沟方向小跑过去。
他一个人,顶着漫天风雪,去敲那扇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门。
冲沟壁下果然比外面好上一点。
几块巨大的风蚀岩像天然的屏风,挡住了最猛烈的西北风。
五辆结构坚固、带着明显加固痕迹,甚至车板边缘还包了生铁边角料的矮帮大车围成了个半圆,将避风角落堵得严实。
马匹都拴在岩石避风处,裹着厚厚的毡毯,安静地嚼着干草。
几堆篝火被人为地压在避风的岩石夹角里,用的是上好、耐烧的硬柴,火焰舔舐着铁架上的瓦罐、陶釜,散发出蒸腾的热气和食物煮开的咕嘟声。
那飘出来的味道很复杂,有熬煮杂粮的糊味,隐约还有点咸肉熬煮的油香,在这冰天雪地里,勾得人魂都要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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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在车辆和篝火间晃动,穿着杂七杂八但厚实耐磨的棉袄、皮袍子。
大部分人手缩在袖笼里,袖口油光锃亮。
柱子老马的身影刚在风雪中出现,靠近沟口的一个篝火堆旁,两个靠着车轱辘烤火的汉子立刻警觉地直起了腰。
那眼神,像刀子刮过冻土,冰冷而警惕。
“吁——。”柱子勒住马,停在距离围栏篝火十来步远的地方,隔着风雪大喊:
“石碾坡来的兄弟!过路的!讨口热的歇歇脚!赶上了这天老爷撒泼的好日子!”
嗓门洪亮,刻意带了几分粗豪的江湖气,压过风雪的嘶吼。
车阵后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不紧不慢:“石碾坡?那破地方墙都塌了八百回了!你这单骑趟雪的架势,可不像被风刮过来的!”
话音未落,一个披着厚实翻毛羊皮坎肩的汉子掀开一辆车后厚厚的毡帘,走了出来。
这人约莫四十来岁,个头不算很高,但敦实得像半截铁墩,方脸阔口,鼻头又红又亮,胡子拉碴,但修剪得还算利索。
他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搓着,手指又粗又短,骨节粗大,指甲缝里黑乎乎的,一看就是常年摸爬滚打的老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