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刀尖僵在半空,脸上的愤怒被老汉这极其平静又诡异的要求冲得有些扭曲。
干净的布?净布?在眼下这粪土糊墙、人命如草的鬼地方,比金子还稀罕!
“柱子!”
云娘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猛地转身,直接无视了柱子那把寒气逼人的刀,“小泥鳅!快!灶上大锅的水滚了吗?全端来!干净的布…”她目光急急扫过石洞角落,最终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最贴身、刚洗净还没来得及补破洞的靛蓝粗布内衬。
没有犹豫,她立刻低头,用牙齿和手死命撕扯,“刺啦”一声,竟将那件内衬衣硬生生扯下了一大块还算完好的布片!
她双手捧着那块布,像捧着一件圣物,踉跄几步冲到老汉面前:“老丈!这个行吗?”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和祈求。
老汉看着她撕破的衣衫和手中那块带着体温、虽粗砺但绝对干净的靛蓝布,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点了点头。
他不再理会柱子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缓步走到昏死的张鸿身边,佝偻着背蹲下。
轻轻解下肩上的灰布褡裢,平摊开在地上。
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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裢内袋似乎被隔成了许多小格,铺开的瞬间,洞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里面静静躺着大小几十根粗细不一、寒光闪闪的长针!细的如发,粗的如麦芒,针尾缠绕着细密的丝线。
还有一些模样奇特的锋利小刮刀和扁平小铲片,刃口闪着极其精良冷冽的光,与这破烂褡裢和破败堡子形成刺目的反差。
那些针具和小工具摆放得异常整齐,每一件都纤尘不染,透着一股近乎虔诚的严谨。
老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被摩挲得发亮的羊皮袋,倒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在手心,示意云娘将刚撕下的布用少量滚水沾湿。
他用湿布沾着那粉末极其仔细地擦了擦手,每一个指缝都照顾到,动作缓慢专注得如同进行某种仪式。
擦净手后,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片,就是云娘撕下来的那块,垫在张鸿那裸露的、散发着恶臭的伤口旁边。
两根细如牛毛、泛着奇异幽蓝光泽的长针,被他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捻起。
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柱子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刀尖下垂了几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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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周都忘了咳嗽。
第一根蓝幽幽的细针,极其缓慢地、稳定地捻动着,刺入了张鸿肿胀得油亮的肩井穴旁。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第二根迅捷无比,如电光般扎入腋窝下一个深陷的点,也就是极泉穴。
张鸿滚烫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如同破麻袋被戳穿漏气的“嗬——”声!
那声音瘆得人头皮发麻!
“你!”
柱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刀又抬了起来!
“别动!”
老汉声音沉冷,头也没抬。
他的指尖在两枚针尾极其细微、快速地搓捻弹动着,快得几乎看不清手法。
几乎同时,那青紫得发亮的伤口边缘,缓缓地、异常清晰地渗出十几滴黏稠到拉丝的黄绿色液珠!像是凝固的油膏被热气从最深处逼了出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围观的人后背发凉!
老汉没有停。
动作快如疾风!第三根短粗的针猛地刺入曲垣穴!第四根闪电般扎透大椎附近的皮肤!每一次下针,都伴随着张鸿身体本能的、更加剧烈的震颤!
那原本青紫一片、如同死肉的伤口周围,皮肤下面竟似乎有一丝丝被闷住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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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血液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中心那巨大的黑洞汇集!
不是扩散溃烂,而是回流?
老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捻针的手指依旧稳如磐石。
他捻动极快,又或轻弹针尾,针体在他手指下发出极其低微却奇异的震颤嗡鸣。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针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肉筋骨里传导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净布。”老汉哑声道,并不回头。
云娘几乎是扑上去,将手中那块唯一干净的靛蓝布片递到他面前。
老汉没接布,只用下巴点了点伤口:“擦去秽物,莫碰针。”
云娘强忍着手抖和那股浓烈的恶臭,用布片边缘,极其小心地沾去了伤口边缘涌出的黄绿脓液和部分紫黑凝血。
每一次沾过,那布片上就留下刺目的污痕。
渐渐地,随着那几枚针持续不断的嗡鸣震颤,伤口中心淤堵的坏死组织似乎有了一丝松动,深处竟微微透出一点湿润的红意。
“成了。”老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一丝灼热。
他动作极其麻利地捻起最后一根针,轻轻起出。
随着他的收针动作,张鸿绷紧僵硬的脊背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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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一松,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囊般瘫软下去。
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息似乎消散了一丝。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张鸿那滚烫如火炭的额头,那层如同水汽蒸腾般不正常的烫红,竟然…肉眼可见地消退了少许?!虽然脸上依旧是病态的蜡黄,但那濒死的燥焰,仿佛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下去了!
云娘的手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奔涌出来。
柱子那把破刀,终于“哐当”一声掉在了脚下冰冷的石地上。
老汉疲倦地闭上眼,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似乎刚才那一番施为耗尽了心力。
他用那块沾满污秽的靛蓝布,慢慢地、极其专注地擦拭着那几枚寒光湛湛、幽蓝诡异的细针,仿佛在擦拭自己延伸出去的生命。
石洞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和张鸿沉重却明显平稳了许多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张鸿紧蹙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皮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视野艰难地聚焦,在昏暗跳动的炭火光影里,落在那位佝偻着背、坐在他草铺边的陌生老汉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