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瞬间褪尽。

柱子和云娘也愣住了。

鬼医谷的名号，即使在魁城最下层的流民窝棚里，也带着一种传说中近乎禁忌的神秘色彩。

张鸿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浓重死气的眼眸里，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投入滚石！翻涌起无法置信的惊涛骇浪！

“鬼医谷……”他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方家？被蛮王王庭……”他挣扎着试图坐起，牵扯到左肩，痛得眼前一黑，又跌回去，但目光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方济生那沉静无波的脸上，艰难地挤出关键的词：“驱族焚书！”

方济生佝偻的脊背像是承着万钧冰雪，微微一滞。

他终于抬起那浑浊的双眼，迎上张鸿那足以灼穿灵魂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传说故事里的诡秘神通，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沉于古井底的苍凉与孤愤。

“一甲子前的事了。”他的声音平平，毫无波澜，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有枯槁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褡裢的粗糙布面，指节泛白。

“为阻瘟疫南下，谷中秘药，坏了一旗主三王子嗣的气血根基，蛮巫震怒，斥为邪术妖人。

北蛮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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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铁骑血洗鬼谷，残碑断碣，青苔满覆，只余些不成器的小支，流落四地如丧家犬。”

他没有说“逃”，只说“流落”。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砸在人心上却是染血的沉重。

石洞里死寂得可怕。

寒风从破败的窗框缝隙钻进，发出呜呜的悲鸣。

炭火的光影在方济生枯朽的脸上明灭不定。

张鸿蜡黄的脸上，那抹惊涛骇浪悄然凝固，随后如落潮般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那不仅仅是震惊，更是瞬间铺展到北地千里冰原的棋局，是猎物骤然嗅到了猎手痕迹的狂烈心跳！

他看着方济生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像是看到了北蛮那骄横不可一世的庞大阴影下，一道被刻意忽略却真实存在的深深裂缝！那里流淌着鬼医谷的血，也蕴藏着足以令整个王庭根基不稳的秘密与仇恨！

“方老！”张鸿积攒着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的喘息都撕扯着尚未愈合的筋骨，声音却如淬火的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枭雄之气，清晰地在昏暗中响起：

“就留在我这黑铁堡！”

石洞里炭火的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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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似乎被“鬼医谷方济生”这七个字钉住了，连洞外呼啸的风雪都凝滞了一瞬。

柱子杵在原地，那把卷了刃的破刀还躺在脚边冰冷的石地上，沾着尘土和雪沫。

他那只独眼，一会儿瞟向张鸿脸上骤然翻涌又死死压下去的惊涛，一会儿落在方济生那枯槁、平静得近乎死寂的脸上。

鬼医谷？传说中的鬼医谷？能向阎王手里抢命，也惹得北蛮王庭三万铁骑踏破山谷的鬼医谷？这老东西…竟然活生生戳在了这冰坨子似的黑铁堡里！柱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比外面冻裂石头的风还冷。

这究竟是老天爷给黑铁堡送来的活命菩萨，还是催命的无常？

老周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惶恐，那句“蛮巫震怒斥为妖人”和“血洗”的字眼像冰锥子凿在耳膜上。

云娘最先回过神来。

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方老！方老您救命！黑铁堡上下，感激不尽！当家的！当家的全靠您了！”

她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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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带着哭腔，也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希冀，眼泪和额头蹭到的灰土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方济生那几下针，那逼出来的诡异污秽，尤其是张鸿额头上肉眼可见的烫红消退，比柱子千言万语的威胁和黄金的闪光都更具说服力。

只要当家的能活，管他什么谷、什么王庭！

方济生像是没听到云娘的感激涕零，也仿佛没看见柱子眼里的猜忌和老周脸上的惊惧。

他枯瘦的手指依旧平稳，将最后一点墨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张鸿伤口边缘泛红的皮肉上。

那药膏带着强烈的清凉苦辛，竟奇异地中和了伤口的恶臭和灼痛感。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将那些幽蓝的细针一一归入褡裢的皮格子里，动作专注得像擦拭神龛前的玉笏。

张鸿躺在干草堆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深水里挣脱出来。

额头的冷汗混着刚敷上的药气，沿着鬓角滑落。

左肩处那股一直往骨头缝里钻的灼痛和恶寒感，在那一针针的逼迫下，如同退潮般消减了一大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却无比清晰的疲惫，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