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琪儿踏入石窝工坊区域的瞬间,脚步顿住。
扑面而来的热浪裹挟着浓重呛人的硫磺、焦烟和滚烫金属混合气息,让她英挺的眉瞬间蹙紧。
眼前的景象比她听到任何描述都更具冲击力。
简陋到近乎原始的炉膛,黑黢黢地杵在冻土凹坑里。
炉口附近残留着大片刺目的熔融铁渣痕迹,凝固扭曲如同地狱造物的爪痕。
底部几块暗红未燃尽的炭块,顽强地散发着扭曲空气的余温。
最刺目的,是炉膛前方湿沙石板上,几大块散落的疙瘩!
暗红底色如同干涸的劣血,表面是粗糙不堪的孔洞和矿渣凝结的黑痂,边缘凝结着凝固熔流的痕迹。
在阴天惨白的光线下,竟诡异地泛出一种冰冷、沉重的金属哑光!
铁!真的是铁!绝不是骗局!
江琪儿瞳孔猛缩,心跳如擂鼓。
柱子、刘三领着张大牛那队赤膊汉子正围着其中一块最大的铁疙瘩,用铁锤和撬棍死命凿打、分离着黏附的废渣,吭哧作响,火星零星四溅。
空气里全是金属的腥气和汉子们浓重粗粝的汗味。
这一切都透着野蛮、顽强、生命从绝地里挣扎出的原始力量!她下意识捂了下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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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将军…这…这真是…炼出来的?”江琪儿声音有些发紧,喉咙被粉尘烟气噎得发痒。
她征战多年,见识过朝廷官营造物局精良庞大的铸铁作坊,眼前这破烂玩意儿,反差太大。
张鸿没立刻回答,走到一块刚从炉渣分离出来,还隐隐透着暗红余温的“铁饼”旁。
他弯腰,大手直接攥住边缘一个凸起处。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臂的肌肉绷得如同老树虬根!
在柱子等人紧张的注视和江琪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块足有小磨盘大、至少七八十斤重的“铁饼”,竟被他单臂拖行了一尺多!
沉重的摩擦在冻土石板上刮出刺耳长音!
松手。
他直起腰,拍了拍沾满铁粉的黑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抬了抬下巴,指着那块铁疙瘩:“瞎琢磨的土法子,比不了官家玩意。
够糙,但…能用。”
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那平淡之下,是无法忽视的睥睨与傲然。
江琪儿定定看着张鸿汗湿的额角,又看向那块被他硬拖出来的铁疙瘩,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淹没一切!
他不是靠王爷!他在绝境里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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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闻所未闻的、比山匪更山匪的野路子!
这巨大的冲击,远比看到他重伤初愈来得剧烈!
“这法子…哪…哪学的?”她口干舌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一丝急切。
如此炼铁术,若握在王府手中…
张鸿猛地扭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带着冰冷的审视。
空气中炽热的硫磺味仿佛瞬间凝固。
江琪儿心头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这不再是单纯的情分试探。
沉默只凝固了一息。
张鸿目光略过她披着自己那件破旧靛蓝外衫、狼狈中尤显艳丽的脸庞,眼底锋芒稍敛,却依旧是磐石般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逼出来的。”
他言简意赅,仿佛将无数日夜的挣扎、绝望都浓缩在这三个字里,“矿渣堆里死过的心肝,雪地里冻麻的脑子,‘噗通’一声掉河里被水一冲,忽然就想通了。
就这么回事。”
他说的浑不在理,简直胡言乱语!
柱子听得一愣一愣。
“……”江琪儿哑口无言。
这分明是搪塞!是警告!告诉她别打听核心!
但她竟不敢再追问!眼前的张鸿,身上那层重伤笼罩的暮气彻底消散,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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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之的是一种更危险、更决绝、完全掌控自己命运的气场!
张鸿俯身,粗糙的手指捏起一小块刚从炉渣里凿出来的、乌沉沉的小铁块。
拇指和食指用力,将它捻了捻。
细小的铁粉簌簌落下。
“这点,”他将小铁块随手抛给柱子,发出沉闷的“噗”声,“加上那堆,比狗屎强点。”
他猛地指向炉膛旁边堆积如小丘般的暗红色劣矿,正是柱子他们冒死从野狼坡刨来的原料。
“就靠这堆石头,”他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同电锥般直刺江琪儿,“一炉,三斤!就这破铁渣子!”
他强调着破与渣子,却字字如重锤,砸在人心上。
柱子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看向那堆劣矿的眼神都变了!
江琪儿脸色微变。
她懂!魁城府衙对这类低等粗铁的收价她心知肚明!虽然贱,但那也是铁!源源不断的铁!在这缺铁如命的边地,这就是滚烫的黄金河!
巨大的贪婪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必须让伯父知晓!必须控制!
就在这念头如野火般升腾的刹那,张鸿仿佛能看透她心神!高大的身影再次逼近一步,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住她!那灼热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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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粉末的气息直接喷在她脸上!
“琪儿!”
张鸿突然用了个极其亲昵、只存在于两人私密回忆里的称呼,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一丝危险的暗示,“王爷那边,你去回话。”
江琪儿呼吸一窒,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怎么说?”
张鸿大手抬起,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旁边凝固着暗红铁渣的炉壁,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敲打在她心弦上,“你告诉王爷,张疯子还半死不活,堡子里啃树皮度日,快他妈饿成人干了!懂吗?嗯?”
最后一声“嗯”,尾音上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不容置疑的指令!
空气凝固,只余风箱残骸的呜咽。
柱子额头渗出冷汗,眼神惊疑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那声“小辣椒”叫他头皮发麻!
江琪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他并非信任她到分享这惊天秘密!而是在拿捏她!逼她在这份情意、她特使的身份,和他的独立之间站队!这已经不是选择,是刀架在脖子上的站队!
他甚至拿这破炉子暗示,他是那打铁的铁疙瘩,王爷,会是下一块渣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