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戾气裹着，极少冒头。

他朝旁边一个半满的水桶抬了抬下巴：“那边有，磨蹭个什么。”

语气不算好，但也没了那股要压死人的暴戾。

云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水桶，深吸一口气，撑着冰凉的地面，拖着酸软的腿挪过去。

冰冷的水桶旁，她够过罐子，舀水的动作因手臂乏力而微微摇晃。

篝火的光跳跃在她低垂的睫毛和枯瘦的手腕上，勾勒出一种倔强又脆弱的轮廓。

终于舀满了一罐。

她双手捧着，小心翼翼走回来，垂着眼递给他。

指尖冰凉，还在细微地抖。

张鸿没立刻接，目光扫过她捧着罐子、指节发白的手，又掠过她脖颈上那片刺目的新鲜红痕——那是他刚才粗暴揉捏留下的印记。

心头那点烦躁被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代替。

这孱弱的、属于他的东西，是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比那些飘忽的王爷恩情实在得多。

他忽然伸手，不是接罐子，而是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了她冰凉的手背，连同那粗糙的陶罐一起握住。

“冷得像块冰。”

他低语，皱着眉，语气里有嫌弃，却也没松开。

云娘像是被烫到，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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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挣脱，任他握着。

他的手粗糙滚烫，熨帖着她的手背，那热度惊人，似乎能透过皮肤，一路烧到她已经冻僵的心窝里去。

她垂着眼，看到自己沾着泥点和草屑的破裤脚和他沾着泥泞的靴子搁在一处，巨大的鸿沟和此刻诡异的亲昵交织在一起，让她喉咙发紧，鼻尖又酸了。

张鸿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和更深埋下去的头颅，手上加了点力道，握得更实了些。

他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粗糙的皮肤上蹭了一下，像安抚，更像是确认所有权。

“哭什么。”

他终于接过水罐，但那只手却没立刻收回去，反而顺势下滑，轻轻捏了捏她瘦得硌人的手腕骨，“嫌换亏了？放心，你男人在，亏不了你们娘几个的肚皮。”

这话说得极其别扭，硬邦邦的，没什么柔情蜜意，但“你男人”三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份量砸进云娘耳中。

云娘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惊愕，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样直白承认身份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复杂冲击。

“我…我是你娘子。”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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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出了这句话，像在求证，又像在宣告。

“废话！”张鸿哼了一声，扬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水珠沿着他凸起的喉结滑落，浸湿了汗淋淋的胸膛，“不是老子娘子，能在老子身下挨……”

他话头猛地卡住，大概是觉得后面的话对着这张哭花了却陡然迸发异样神采的脸说不出口，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眼皮肿得跟桃儿似的。

收拾收拾，睡觉。

柱子！”他转头朝洞外吼。

皮帘掀开一条缝，柱子探进半个头：“头儿。”

“粮盐分好了吗？”

“大牛清点着呢，按人头分，老弱多加一小把粮，盐匀着来。

堡里几个病秧子的那份让三婶子先熬点薄粥送了。”

柱子语速很快。

“嗯。”

张鸿应了声，“让伙房把今晚的饭煮稠点！苞米汤给我掺点盐进去！苞米糊糊？那玩意儿咽下去都刮嗓子！”

柱子眼睛一亮：“是！煮稠点！”

张鸿转头看向云娘，语气又低了些：“听见了？苞米糊糊也能管饱了。

把心放回肚里。”

他顿了顿，想起她之前对价格的痛心，补了一句，“等堡子稳了，给你换精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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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云娘用力吸了下鼻子，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将那点未尽的泪意逼回去。

精米白面是遥远的梦，但眼前这人说“苞米汤掺盐煮稠点”，还有柱子那句“煮稠点”，却是真真切切砸在地上的干粮。

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很用力：“嗯！我信夫君。”

这是头一次，她没带任何委屈和惶恐，清清楚楚喊出“夫君”二字。

张鸿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恐惧似乎淡了，多了一点奇异的光亮。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也仅仅是一丝。

……

第二日天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进皮帘。

石洞内篝火已冷，只剩一点温热余烬。

云娘早就醒了，忍着浑身散架般的酸痛，用昨晚新分的几小把苞米，掺上一点带回来的粗盐和更多刮来的苦菜根，熬了一小锅半干不稠的苞米盐菜糊糊。

苦涩的气息弥漫，却异常催人食欲。

张鸿已穿戴整齐，抓起那件带着血污和铁锈味的靛蓝罩褂就要套上。

“夫…夫君，”云娘端着粗陶碗过来，声音怯怯的，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坚持，“换件里面单衣吧？昨晚那件刮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