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角落里一堆待洗的脏衣物，破口正是昨天他撕扯的地方。
张鸿动作顿住，看了眼那堆破烂，又看了看云娘手里那碗热腾腾冒着苦菜香的糊糊。
她小心翼翼捧碗的样子，像捧着什么金贵玩意儿。
他没说话，三两口扒拉完糊糊，把空碗塞回她手里，动作依旧粗鲁。
“啰嗦！堡子里干活，不穿破烂穿甚。”
他哼道，最终还是没换那件破单衣，只是把沾了血污的外褂套上，遮住了，“今天还去魁城。
你在堡子里，别瞎跑，帮忙看火工坊那边，那群生手笨手笨脚。”
“嗯！”云娘用力点头，知道这是分派任务给她了，比让她在洞里躲着强，“我记下了！”她把他的水囊灌满凉水递给他。
“柱子！人齐没！”张鸿朝洞外喊。
豁口处，柱子领着张大牛、铁锁，还有昨晚新分派了“震山”火铳的憨娃等五六个年轻人，都推着同样伪装过、装了铁疙瘩的独轮车等着。
憨娃抱着那杆几乎与他身高等长的老式火绳“震山”铳，黝黑的脸上是紧张和兴奋混合的光。
“头儿，齐了！”柱子应声。
张鸿大步走出，翻身上了一匹瘦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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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城换粮盐时顺手用一块小铁疙瘩换的。
他目光扫过队伍——独轮车上的枯草捆得更厚实了，柱子等老卒眼神警惕，憨娃抱着“震山”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视线最后落在石洞口的云娘身上。
她瘦小的身子倚在冰冷的石壁旁，眼巴巴望着车队，那样子像个等大人回家的孩子。
“柱子，”张鸿忽然开口，“你婆娘在三婶子那边帮忙？”
柱子愣了一下：“是…在帮忙熬粥。”
“云娘今天也去火工坊帮忙，”张鸿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看着点，她别让铁水烫了。”
话是对柱子说，实则是说给所有留守的人听的：他张鸿的婆娘，你们照看着点。
柱子心头微凛，立刻应道：“放心，头儿！绝不让她靠近炉膛边！”
张鸿不再废话，骡鞭轻抽：“走！”
车轮滚动，卷起一路浮尘和碎雪。
直到车队消失在堡墙豁口，云娘还倚在石洞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石缝，眼眶发热。
那句“看着点她”，是张鸿式的关照，笨拙，却无比实在。
……
官道还是那条冻土路，坑洼崎岖。
车轮碾过结成疙瘩的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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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作响。
寒风比昨日更烈，刀子似的刮人。
憨娃抱着沉重的“震山”铳，肩头被长长的铳管压得生疼，冷风吹得鼻涕快冻成冰棱，但他不敢丝毫放松，眼睛努力瞪圆，学着柱子叔的样子左右警惕。
“柱子叔，贼…贼人能选这大风天出来打劫？”他吸溜着鼻子问。
柱子独眼眯着，如同瞄准的鹰：“饿瘪了的蚂蚱，管它啥天气。”
话音未落，前方弯道旁的枯树林里，猛地冲出来十几条手持刀棒、破袄裹身的汉子！
“抄家伙！拦住前面那几辆车！好东西留下！”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挥舞着柴刀，厉声大吼。
乱哄哄十几人嗷嗷叫着冲上狭窄的官道，堵了个严实！目光贪婪地粘在盖着枯草的独轮车上。
队伍骤停！
张大牛和铁锁立刻把车横住，抽出了别在腰后的柴刀棍棒，眼神凶悍。
张鸿勒住瘦骡，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柱子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沉了：“头儿，不是官差路数，真他妈是饿疯了的野路匪！”
疤脸大汉见车队人不多，胆气更壮：“识相的把车留下！爷爷放你们一条活路！”他挥舞柴刀，眼珠子粘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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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牛推的那辆车上。
张鸿目光越过这领头的大汉，扫向枯树林深处，那里人影绰绰，怕还有接应的。
他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憨娃！”
“在！”抱着“震山”的憨娃心都提到嗓子眼。
“把老子给你的‘震山’玩意儿，端平了！”张鸿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下，“瞄好咯！冲着那个疤脸鬼，搂火！”
疤脸壮汉离得近，依稀听到“搂火”二字，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小崽子抱着个烧火棍吓唬谁？！”
话没说完！
憨娃身体猛地一震！
他按照柱子叔这两日反复演练的动作，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托稳了那比他胳膊还粗的沉重铳身！铳口前方套的铁皮大喇叭口，直直指向不到二十步外的疤脸大汉！
粗大的引线已被柱子飞快点燃，嗤嗤冒着火星！
疤脸壮汉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玩意儿？！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寒风中炸开！如同山崩地裂！声音远比最响的炸雷还要凶猛、暴烈数倍！
巨大的后坐力让身形单薄的憨娃像个破麻袋般猛地向后倒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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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重重摔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一股浓烈刺鼻、前所未闻的硝烟气味，带着地狱火焰的气息，猛地弥漫开来！
烟雾散开些许。
全场死寂！
只见那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疤脸大汉，整个胸膛及以上不见了！
只剩下小半截焦黑断裂的脖子喷溅着污血，以及下半身还直挺挺站着不到一秒，才轰然向后倒去！
一个碗口大的、狰狞血洞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喷射状的污秽之物溅了身后好几个劫匪满身满脸！
碎肉、骨渣、腥臭的内脏组织糊满了周围的地面和枯树！
“啊——鬼啊！！”
“妖怪！！”
“大哥他……炸，炸了！”
短暂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死寂后，是撕心裂肺的、无法抑制的惊恐尖叫！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劫匪被近距离喷了一脸热辣腥臭的血肉浆糊，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有的直接疯癫了，把手中的刀棒丢了，抱头鼠窜；有的则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裆下一片湿热腥臊，裤脚滴着浑浊的液体，嘴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怪声。
还有人干脆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栽倒，被那地狱般的景象吓晕死过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