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张某已来,那说明不是那贪生怕死鼠辈,所谓何意,直说便是。”
张鸿并未懒得多言,而是这第一笔生意若想做成,便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是个拖拉的人。
羊膻味和劣质熏香混合的暖烘烘的空气,沉闷凝滞。
炭盆里的火舌轻轻舔舐着上方炙烤的整羊,金黄油亮的油脂滴落,发出“滋啦”轻响,香气弥漫。
盘腿而坐的伊力哈木放下精美的牛角奶茶杯,细长白净的手指在羊皮纸上划过。
纸上密密麻麻列着条目。
“张将军,痛快!”伊力哈木笑容可掬,眼神却精芒内敛,“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黑铁堡的铁,”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是好东西!比官造局那些糊弄人的家伙硬得多!”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这东西,在边塞是保命的刀枪犁锄,到了西域,就是…金山!”
张鸿靠着软垫,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指肚捻着粗瓷杯沿上黏腻的羊油。
动作随意,却让柱子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丝。
“金山?”张鸿抬眼,声音平淡,“那得看怎么挖,跟谁挖。”
“当然是跟我!”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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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木一拍膝盖,小胡子激动地翘起,“将军只需守住黑铁堡,全力锻铁!铁胚、铁器,不拘形式!我伊力哈木包销!”
他伸出三根保养得宜的手指,又弯下一根:
“三七开!魁城提货价!所得银钱,你三,我七!”
库尔班站在一旁,脸上堆着附和的笑,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算计。
柱子独眼骤然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憨娃抱着沉重的震山铳,脑子有点懵,只觉得那“三七开”听着亏!
张鸿端起酒杯,凑近唇边,却没喝。
浓烈的酒气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把酒杯在指尖转了一圈,忽然笑了。
笑得很淡,却透着股冰冷的玩味。
“三七开?”张鸿放下杯子,清脆一声,“伊力老板,你拿黑铁堡的弟兄当什么?给你驼货的牲口?守着火炉子给你卖力气,然后拿个零头?”
他身体也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盯住伊力哈木:
“黑铁堡的铁,不是矿渣。
是阎王爷嘴里抠出来的血铁!路数?阎罗殿里学的本事!”他手肘支在膝盖上,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我挖矿、我熔炼、我打铁、我的人豁命守炉子。”他每说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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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就沉一分,“你动动嘴皮子,拿七成?魁城提货?”
伊力哈木脸上的热情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堆得更高:“将军误会了!误会了!销路是我的命脉啊!打点各处关卡,疏通层层关节,沿途虎狼环伺,都要银子!”
“都是人头堆出来的路啊!还有这铁的特殊,”他眼睛瞥了一眼那杆沉默的“震山”,意思不言而喻,“捂住了才是金子,漏出去就是祸水!风险全在我这边扛着!”
“哦?”张鸿向后靠回软垫,眼神掠过那杆被憨娃紧抱的沉重铁家伙,又回到伊力哈木脸上。
“风险?那我倒想问问伊力老板,我这阎王殿里弄出来的铁,魁城官道上的‘雷’,”他说得轻描淡写,“消息走得够快啊?顺风驿,果然顺风?”
库尔班脸色微变,腰躬得更低。
伊力哈木瞳孔深处狠狠一缩,但笑容不减分毫:
“将军威名赫赫,声如雷霆,魁城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不透风的墙?小人正是仰慕将军这等气魄,才诚心结交啊!”
他端起银杯,盛满殷红如血的葡萄酒:“不谈生意!先饮一杯!库尔班!还不去传歌舞!怠慢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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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被强行扭转。
不多时,阁门推开。
几个穿着色彩艳丽薄纱胡裙的舞姬踩着轻快的碎步鱼贯而入。
雪白脚踝上缠绕着细密金链,坠着小巧的铃铛,随着身体的轻旋发出细碎清脆的叮铃声。
浓郁的西域香料味瞬间压过了羊膻气。
手鼓、热瓦普的乐声响起。
舞姬们眼波流转,身姿柔媚如水,在并不宽敞的暖阁内摇曳生姿。
旋转、俯身、腰肢如蛇,每一次曼妙的曲线展现,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朝着主位上的张鸿靠近。
轻薄的纱衣随着舞动,几乎掩不住春光。
一股混合着肉欲与交易意图的气息,在暖融融的室内升腾。
一名容貌艳丽,有着异域深眸的胡姬端着一只盛满宝石般通透酒液的夜光杯,踩着节拍,步步生莲,朝着张鸿走来。
她笑容妩媚,带着大胆的挑逗。
柱子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独眼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她的步伐和托盘下的阴影,身体蓄势待发。
憨娃看得脸红耳赤,赶紧低下头,又忍不住偷瞄,差点抱不住铳。
胡姬走到张鸿座前,盈盈下拜,双手将酒杯高举过眉:
“请贵客品尝,我族陈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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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酒。”声音娇嗲,带着生硬的腔调。
酒香扑鼻。
张鸿却连眼皮都没抬。
他目光越过那微微颤抖的酒液表面,越过舞姬低垂的浓密睫毛,径直落在对面伊力哈木那张被灯火映照的、看不清真实情绪的脸上。
“蜜酒?”张鸿没接杯子,声音冷得像窖外的冰。
胡姬手臂微微有些酸,笑容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
“伊力老板,”张鸿直接开口,无视了眼前的美人与美酒,“你的心意,我领了。歌舞,看过了。酒……”
他目光扫了一眼酒杯,仿佛扫过一件寻常物件,“留着暖你自己。”
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
柱子立刻握紧刀柄,跟着站起。
憨娃也慌忙站直。
张鸿高大的身躯在暖阁内投下大片阴影,几乎盖过了跳跃的炭火和摇曳的舞姿。
“铁矿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乐声,“黑铁堡的铁,该卖什么价,怎么卖,我得回去好好算算,跟我的弟兄们商量商量。”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这笔账,没算清之前,”他按上腰间的刀柄,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护手,“金山银山,烫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