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甚至薄薄地施了一层胭脂,掩盖了些许蜡黄,透出一丝难得的红润。
她步履平稳,走到张鸿身边,微微屈膝:“夫君,粮盐分发是大事,妾身也来帮衬着点,免得出了差错。”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容和底气。
张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云娘的出现,尤其是她身上崭新的衣物和那支闪亮的簪子,像一道无声的宣告,清晰地告诉所有人:张鸿的女人,不一样了。
黑铁堡的日子,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阿娜尔裹着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缩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看着云娘头上那支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银簪,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发髻和脚踝上冰冷的金链,眼神复杂难明。
粮食分发还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香气和人们压抑不住的喜悦低语。
粮盐如同滚烫的油,瞬间点燃了冻僵的堡子。
分发有条不紊地进行,人群的嘈杂中混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低语。
每个接过沉重粮袋和那小小油纸包的盐的人,目光掠过张鸿身边那簇新的靛蓝身影和发间的微光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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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了更深一层的敬畏。
张鸿看着,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了些。
他抬手点了点柱子、老周和刘三:“炉子先歇着,人不能歇。
带几个眼尖手稳的,跟我进工坊。”
目光冷冷扫过人群边缘那抹裹在旧袄里格格不入的艳色,“阿娜尔,你也来。”
阿娜尔身体明显绷紧,脚下冰冷的泥泞都比不上此刻心头的寒意。
她几乎是被无声的压力推着,跟在张鸿身后,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那散发着铁腥与焦灼气息的石砌工坊。
工坊里,巨大的锻炉尚有余温,铁砧黝黑冰冷,散乱的废铁渣和打废的铁料堆在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煤烟和金属冷却后的铁锈味。
张鸿抓起角落里一块废铁料,掂了掂,丢给柱子:“砸开。”
柱子二话不说,抡起大锤,火星四溅中,那废铁块应声裂开。
张鸿俯身,捡起一块断茬,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看。
又示意刘三递过来一块之前打出来、勉强能用的熟铁胚子。
“看断口。”
张鸿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个,颗粒粗,像粗砂,一锤下去就裂,脆!”他指着那废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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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举起那块熟铁胚,“好些,但还有肉眼可见的渣滓,不够密实,打薄了就容易卷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阿娜尔,“西域商路上的好刀,你也见过。
那些刀什么颜色?拿在手里,刀身是不是像水一样密?”
阿娜尔猝不及防被点名,心口一跳。
她努力回忆,迎着张鸿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不敢撒谎,声音细弱:“是像黑色的水,很沉很稳!有些在光下像有花纹,刀刃碰在硬物上,声音很清……”
“清!对了!”张鸿猛地一拍旁边冰冷的铁砧,发出沉闷的巨响。
所有人都是一震。
“我们现在打出来的,敲上去声音闷!带着杂音!”张鸿的眼睛亮得吓人,“这不行!这料子,打锄头打钉子可以,打我们手里这种家伙,不行!”
他将那块熟铁胚重重丢回地上。
“老周,风!”张鸿看向那经验丰富的老兵,他曾随军见过官营铁坊的手段。
“将军,”老周上前一步,指着那巨大的皮质风囊,“问题可能在这鼓风上。
我看过大营里的水排带的风箱,那风,又急又猛,呼呼地往炉子最底下钻!咱这个,就靠人拉,看着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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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得不深不透,烧到深处,炭火烧不尽,出来的铁水就混着生铁粒子和矿渣!”
张鸿走到那巨大的、需两人拉动的风囊旁,粗糙的手指抚过蒙皮上浸满油汗的印迹。
“水排……”他眼中火光跳跃,“堡子里那两条山涧,冻住了大半,水流太小带不动。
但人手不够,耗力气太大,炉温还是不稳。”
“将军,”柱子瓮声瓮气地插话,“昨个儿分回来的粮,里面有几口袋带壳的黍米?那黍米壳子,俺以前在北边见过窑场拿它垫窑,也能闷着火用,是不是能加炉里烧,让火烧得更透些?”
刘三眼睛一亮:“柱子兄弟有见识!黍壳子性暖,掺着烧或许能行!但分量得试。
还有炭,将军,咱现在烧的青杠木炭是好,但还是赶不上那些烧焦炭的,焦炭才真是猛火!”
“焦炭……”张鸿沉吟。
那玩意儿成本太高,魁城附近都少见,是烧银子。
“先凑合用木头炭。
黍壳子,柱子你去找张老七婆娘拿半袋子来试试!老周,带人拆鼓风的套筒,看看是不是里头堵了缝泄了风!”
命令一条条下去,沉闷的工坊立刻动了起来。
老周带着几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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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开始拆卸风囊连接炉子的部件,叮叮当当。
柱子大步流星去找米糠。
刘三则蹲在地上,借着炉口余光研究那断口。
阿娜尔缩在门边的阴影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张鸿的声音又砸了过来:
“阿娜尔。”
她猛地抬头。
张鸿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堆满各种零碎矿石、煤块和焦糊物的木架子:“那边堆的矿石,从颜色深的到浅的,各拿拳头大一块,按你记得的好刀的颜色深浅……”
“对,从最黑的开始摆,摆给我看。”
这不是什么难事,纯粹是体力活。
阿娜尔松了口气,依言走过去。
冰冷的矿块硌得她细嫩的手指生疼,浓重的铁锈味熏得她有些晕。
她艰难地分辨着,开始费力地搬动那些沉重的矿石。
华丽的残袍早换成了打满补丁沾着油污的旧袄,动作间笨拙无比,几次差点砸到脚。
这并非故意刁难,但在张鸿那冰冷的审视下,每一个笨拙的动作都让她羞耻得浑身发热。
石洞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云娘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捻着针线,正就着暖炉的光,仔细地缝补着张鸿那件磨破了肘部的旧褂子。
动作麻利而沉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