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娃站在张鸿身边,终于憋不住了,瓮声瓮气地问:“头儿,老马头人还算实在,周瘸子看着也怪可怜。”
“咱们有震山铳,柱子叔他们那么厉害,为啥不帮他们把那伙劫道的……”他比划了个劈砍的动作,眼神里还带着年轻人的热血和懵懂。
张鸿抬手,用粗糙的食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在憨娃脑门上敲了个“爆栗”,发出“啵”的一声响。
“哎哟!”
憨娃捂着额头,一脸委屈。
“帮?”张鸿冷笑一声,眼神穿透风雪,看向魁城的方向,也像是在看更深的世道,“帮谁?帮黄羊队报仇?黄羊队是替我们押粮的镖局?还是签了血契的兄弟?”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在冻土上:“我们只是买粮的客人!周瘸子也好,那使双刀的王八蛋也好,都是魁城这条线上讨食吃的狼!今天狼咬死了兔子,明天就可能咬死另一只饿狼!关我们屁事?”
柱子走过来,接口沉声道:“憨娃,长点心!咱们黑铁堡,拢共一百多口人吃饭的嘴,就指着这一百三十斤力气吃饭!刚站住脚,金子还没捂热,拿人命去替外人出头?哪根筋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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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
张鸿拍了拍柱子肩膀,看向略显失落的憨娃,语气略缓,却依旧坚硬:“记住,我们只有一百三十斤力量。”
“这力气,是用来保命,用来炼铁,用来给堡子里这群饿过肚子的老老少少挣口饭吃!谁要砸我们的饭碗,那就拼尽力气轰碎他!”
“至于别人碗里打架抢食?管得着么?”
憨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揉着脑门,又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的铳管,低声咕哝:“俺知道了……”
张鸿不再多说,目光投向堡子东侧一片背风的坡地。
那里积雪较薄,一个人影正俯身在一片枯黄的蒿草中,小心翼翼地将枯草从冻土里,用小药锄仔细挖着什么根茎。
正是那位曾妙手治好了张鸿手臂骨伤、自称家道中落的“半吊子大夫”方济生。
张鸿迈步走去,厚实的毡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方济生专注手上的活计,直到张鸿走到近前才察觉。
他直起身,略显清瘦的脸上沾了点泥土,手里拿着几根刚挖出来、带着泥土和冰碴、形似小萝卜的不知名药材根茎,喘了口白气:“将军来了。”
张鸿没客套,目光扫过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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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几乎空瘪的药篓,里面只有零散几味常见的枯草根和干树皮。
“药材没了?”张鸿问。
方济生苦笑一下,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剩下不多了。
冬日里草药难寻,堡子里前些天李大牙家的娃儿着了寒热,用了两副驱寒汤,存货就有些见底了。”
张鸿点点头,直接道:“别挖了,云娘算得准,堡子里还得熬多久,才会有人头疼脑热?”
方济生一愣,小心估算:“若只是寻常小恙,还能对付三五日。”
张鸿掏出云娘给的那个小钱袋,抖了抖,又伸手从怀里贴身的地方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金块。
那是百两大金里专门敲下来的边角,约莫五两重,递了过去。
“给你五个壮实弟兄,张大牛带着,你只管使唤,要木头西头那片林子自己砍,要石头土坯就地挖垒,不够再跟我开口。”
他指了指方济生脚下站着的这片坡地,又指了指沙盘上那个“医”字小木牌的位置:“开春化冻前,我要看到一栋能遮风挡雪的屋子立起来!不用多花哨,能顶雪不塌,熬药不跑味就行,位置就按沙盘上画的,离库房近些。”
张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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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不容商量,那黄灿灿的小金块在灰蒙蒙的雪天里晃得方济生眼睛发花。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整日里琢磨着铁疙瘩和金子的张将军,竟真把盖医馆排在了前面!还直接拿出了最硬的通货!
“这如何使得!五两金子?!盖十间土房子都绰绰有余!”
“拿着!”
张鸿一把将金子塞到他手里,金块冰凉沉甸,“金子买不来命,但这医馆能。以后堡子里的人活蹦乱跳,少折损一个兄弟,能多打几十斤铁疙瘩,金子就回来了。”
张鸿语气带着一种远见和霸气,“黑铁堡以后不光卖铁!得有根!有人气!有让别人愿意过来、甚至流着哈喇子也想留下的好东西!这神医馆,就是第一道‘好东西’!别给我弄塌了就行!”
方济生紧紧攥着那冰凉的金块,指尖都在发颤。
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比寒冬的火炭还暖。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郑重躬身:“济生明白!将军放心,开春前,这医馆定然能供上药炉子!”
张鸿嗯了一声,神情放松了些。
他看着方济生珍而重之地将金子收起,又俯身小心地将那几根刚挖的药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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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空荡荡的药篓,准备回去。
方济生干活确实细致,也是个有底子有坚持的。
就在方济生准备告辞之时,张鸿忽然又开口了。
他往前凑了小半步,压低声音,脸上那惯常的冷硬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下,透出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
“方先生,”他声音压得更低,“问你个事。”
方济生疑惑停步:“将军请讲?”
张鸿似乎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朝新家的方向飘了一下,轻咳一声:“咳,你这儿有没有那个……”
方济生何等机敏,见张鸿这罕见的、带着点局促的神态,又联想到魁城之行带回的那绝色胡姬和那位病弱却强撑着当家主母的夫人,心中瞬间了然。
方济生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嘴角一翘,“明白了!温肾助阳,固本培元之法?有有有!”
他边说边麻利地将手中的小药锄插进冻土,解开腰间那个小布包。
风雪中,方济生枯瘦的手指在包内快速摸索,拨开几卷油腻腻的旧布头,又从几块形似干蘑菇的药材下翻出一个比拇指稍大的圆肚小瓷瓶。
瓶子釉色灰白粗糙,瓶身还带着常年塞在怀里的温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