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一掀，浓郁的麝香气味混着温暖的气息先冲了出来。
伊力哈木那张保养得宜、堆满笑容的圆脸探出来，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神却像刮骨刀似的在柱子脸上、车上的货堆上飞快扫了一圈。
“柱子兄弟！辛苦辛苦！”伊力哈木利落地跳下车，厚厚的波斯地毯踩在脚下没一点声音。
他几步上前，隔着几步就伸出双手，作势要拍柱子的肩膀，语气热络得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大雪天的还赶路送铁胚，真是难为兄弟们了！快，库尔班！搬火炉子过来给柱子兄弟和大伙儿烤烤手！上最好的酥油茶！”
他带来的护卫立刻行动，两个去搬炭炉子，另一个打开马车侧箱，取出一套亮闪闪的银质酒具。
柱子咧着嘴，算是回了个笑，脚下却跟钉住了似的纹丝不动，手也没往前伸，只拿那双毒蛇似的独眼瞅着伊力哈木。
“伊老爷排场大！茶不忙喝，先验货交金，利索！”
他一指身后三辆板车，“一千三百斤，上好的血疙瘩铁胚，每块都用草绳缠了记号，分毫不少！都在那油布底下，自己掀开瞧！”
伊力哈木哈哈一笑，也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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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回手搓了搓：“柱子兄弟快人快语，爽利！跟张将军一个脾气！库尔班！”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干瘦老头库尔班应声上前，掀开车尾一块大皮毡，露出两架精光闪闪的铜盘大秤！秤砣都是纯铜浇铸的，旁边还搁着撬棍和丈量的大木杠子。
“老规矩！”柱子也吼了一嗓子。
张大牛立刻带着几个堡里的汉子冲上去，和库尔班的人一起，三两下掀开油布。
黝黑沉重的铁疙瘩胚子暴露在雪光下，一股生铁混着炉火的粗粝气息扑面而来。
两边的人开始搬货，动作麻利但无声，空气中只剩下铁块碰撞的沉重闷响和秤杆划过秤星的细碎摩擦声。
嘎吱……
嘎吱……
铜秤的横梁被沉重的铁块压得呻吟。
伊力哈木站在柱子旁边，裹紧了裘皮，小眼睛盯着那根晃动的秤杆，嘴里闲聊般试探：“柱子兄弟，听说前阵子黄羊队栽了？老马头人没了？”
柱子斜睨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栽了。
老马头没本事，怪谁？”
“啧，可惜了老马头，是个实在人。”伊力哈木叹气，话题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将军那边最近可有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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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我可是听说，有人往黑铁堡私下递话，价钱比我这老朋友的还高一成呢？”
柱子心里冷笑，脸上却没啥变化，瓮声瓮气道：“门路？啥门路？头儿说了，黑铁堡的铁，只认魁城伊力哈木老爷一家！”
“别的人？给座金山也白搭！手底下不干净，心思歪了，谁知道会不会半路捅我们刀子？”
他这话说得硬邦邦，意有所指，“咱堡子里一百多口子人，指着伊老爷您这金子银子买米下锅呢！别的？屁都算不上！
头儿还说了，做人要讲规矩！买卖更要讲规矩！认准一家，没那些弯弯绕绕的破事！”
伊力哈木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笑容更深了：“张将军真是义薄云天！讲规矩！讲诚信！跟我伊力哈木交朋友，没错的！”
他看着张大牛那边已经验完一大半货，堆起笑脸对柱子道：“这货成色是顶顶的好！没说的！不过柱子兄弟啊……”
“嗯？”柱子看着他。
“你看这天寒地冻，千里迢迢运货损耗也大多了。”伊力哈木搓着戴了翡翠扳指的手，一副为难的样子，“能不能每百斤让个半两金子的利？权当给兄弟们……”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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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完，柱子那张疤脸猛地一沉！独眼里的凶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伊力哈木油光水滑的脸上，一口唾沫啐在冻得梆硬的泥地上。
“放屁！你他娘的上个炕也耗力气！吃饭也耗力气！老子没给你加损耗钱就不错了！按契约！少一两，老子给你脑门开个窟窿！”
他话音一落，旁边抱着震山铳一直没吭声的憨娃猛地一抬枪管，黑洞洞的铳口若有若无地朝着伊力哈木的方向晃了一下！
张大牛和几个汉子也停了手，目光冷冷地盯过来，腰间别着的短刀匕首在风雪里闪着寒光。
空气瞬间绷紧。
伊力哈木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像没事人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柱子兄弟！你看你，还是那么火爆！库尔班！账算好了没？金子够不够？张将军定的价，板上钉钉！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快去拿金子！”
库尔班小跑着回来，双手捧上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打开盖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三个亮澄澄铸着官印的一两金锭！
另外还有三块成色相同的，略小些的切割条金，凑足一百三十两！
柱子抓过一块掂了掂，又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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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根手指的断口处蹭了蹭听响，确认无误，才一把合上盖子，丢给身后拎着粗麻袋子的汉子：“装起来！”
他转头对着伊力哈木，脸上又挤出那点市侩的笑容：“伊老爷爽快！下批货，还是老样子！三天后这时候，顺风驿交割！咱一手交铁胚，一手拿金子！风雪无阻！”
伊力哈木看着那金子被塞进不起眼的麻袋，眼皮跳了跳，堆笑道：“没问题！没问题！三天后，静候佳铁！”
交割完毕，柱子不再废话，挥手带着张大牛、憨娃和一众兄弟，套车就准备离开这个满是波斯香料味的地方。
就在他们赶着骡车，碾过驿站前的烂雪地，刚刚拐上通往城外的大路时。
远远地，风雪中那堵土坯墙下围着的人群尚未散去，但比刚才安静许多。
方济生依旧坐在那破桌后，神情专注。
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这边。
正是张鸿。
“头儿！”柱子赶紧吆喝一声，让车队停下，自己几步就蹿了过去，脸上带着兴奋和完成任务的神气，“办妥了！一千三百斤，一块不少！金子，一百三十两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