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一个抱着发高烧孩子的妇人。
方济生看了看孩子通红的小脸和舌苔,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孩子合谷穴轻轻一刺,挤出一点黑血。
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声却响亮了许多。
方济生又包了一小撮药粉:“温水调服,忌食荤腥。
下一位。”
队伍缓慢而有序地移动着。
人们低声议论着神医的神奇,也议论着三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试和回春堂吴掌柜的狼狈。
就在这时!
“让开!都让开!滚开!”
一阵粗暴的呵斥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被粗暴地推开,几个穿着魁城府兵号衣、挎着腰刀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辆装饰华贵、由四匹健马拉着的青篷马车,蛮横地冲到了方济生的破桌子前!拉车的马匹喷着白气,不安地刨着蹄子。
“滚开!都滚远点!”
为首的府兵头目,一脸横肉,腰刀半出鞘,凶神恶煞地驱赶着排队的人群。
人群一阵骚动,愤怒的低语响起:
“干什么?排队呢!”
“府兵了不起啊?”
“就是!神医看病也得排队!”
但当他们看清马车侧帘上绣着的那个狰狞的“夏侯”家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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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抱怨瞬间哑火!愤怒变成了畏惧,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在方济生桌子前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魁城夏侯!那是这片地界真正的土皇帝!
柱子脸色一沉,独眼寒光闪烁,手按上了刀柄。
憨娃也紧张地抱紧了震山铳。
方济生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将刚才用过的银针插回皮套,动作一丝不苟。
马车帘子猛地掀开,一个穿着锦缎棉袍、管家模样的人跳下车,神色焦急,对着方济生拱手,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神医!我家老太爷突发急症,危在旦夕!烦请神医立刻移步,随我回府诊治!诊金好说!”
方济生终于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管家,又扫过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府兵,声音平淡无波:“排队。”
管家一愣,似乎没听清:“什…什么?”
“排队。”
方济生重复了一遍,指了指后面长长的队伍,“先来后到。”
“你!”
管家脸色一变,正要发作。
“爷爷!爷爷您撑住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紧接着,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完全掀开。
一个穿着鹅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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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袄子、披着白狐裘斗篷的少女探出身来。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极美,此刻却梨花带雨,眼圈通红,满脸的焦急和恐惧。
她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看不清面容。
“雅儿…莫哭…”锦被里传出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老者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少女夏侯雅哭得更凶了,她猛地看向方济生,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神医!求求您!救救我爷爷!他…他快不行了!求您了!”
她声音凄楚,带着绝望的哀求,让人闻之心碎。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低声劝道:
“神医…要不…先给看看吧?看着真不行了…”
“是啊,救人要紧啊…”
“那可是夏侯老太爷…”
方济生看着少女凄惶无助的脸和马车里那垂死的气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并非铁石心肠,但更厌恶这种仗势欺人、破坏规矩的行径。
他知道,此刻就算他不去,这些府兵也会强行将他带走,这义诊的摊子也摆不下去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站起身,对柱子道:“柱子,看好摊子。”
又对那管家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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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带路。”
管家如蒙大赦,连忙指挥府兵:“快!给神医让路!回府!”
几个府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分开人群,为马车开道。
方济生一言不发,背起药箱,跟着马车快步离去。
柱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独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
…
魁城,城主府,内院。
一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衰老气息的卧房内。
锦帐低垂,夏侯甘躺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面色灰败如金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
他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鸣,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床边站着几个束手无策、满脸惶恐的魁城名医。
夏侯雅跪在床边,紧紧握着爷爷枯槁的手,眼泪不停地流:“爷爷…您别吓雅儿…神医来了…神医来了…”
方济生被管家引到床前。
他无视了旁边那几个名医,目光锐利如鹰,直接落在夏侯甘的脸上、颈项、露出的手腕上。
他伸出三指,精准地搭在夏侯甘寸关尺三脉上。
指腹传来的脉象,沉、细、涩、微,如同游丝,时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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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续,带着一股沉疴积弊的死气。
他眉头紧锁,又轻轻翻开夏侯甘的眼皮,查看瞳孔和眼白。
接着,他凑近夏侯甘口鼻,仔细闻了闻那微弱的气息,一股浓重的、带着腐败甜腥的药味和脏腑衰败的浊气扑面而来。
“何时发病?具体症状?”方济生声音低沉,问向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贴身伺候的老仆。
老仆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哭腔:“回神医,老太爷是…是三天前夜里突然胸闷气短,然后就…就成这样了!之前只是有些咳嗽气喘,精神头也还行,用了回春堂吴掌柜的方子,一直吃着。”
“之前?”方济生打断他,目光如电,“我是说,更早之前。
他这病根,绝非一朝一夕。”
老仆一愣,看了看旁边脸色难看的管家和那几个名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太爷…早年跟随王爷在云州北境,跟北蛮子打仗的时候受过重伤,胸口挨过蛮子的狼牙棒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一直时好时坏…”
方济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收回手,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满脸泪痕、充满希冀的夏侯雅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语。
(本章完)